孙老将军在取得琥珂大捷的一年后,战死沙场。
在那之前他亲手写了一封密函,随同捷报一起呈交皇上。
那封信,关翎在竹青馆亲眼见过。
“孙老将军派人护送琥珂百姓至黾镇后即专心坚守琥珂。击退天城人后,他如约前往黾镇迎接余下百姓,未想在那里等待他的只有尸体。”
那时候的孙奉宰以为自己百密一疏,不慎让天城人偷袭了黾镇,懊悔不已。
他不知有部分琥珂百姓走散,未与其他人同时抵达黾镇,以为当时城内的琥珂百姓全部身亡,于是着手替这些人收敛遗骸。
在他清点尸体时发现了蹊跷。
“琥珂百姓离城之前孙老将军命人清点,共有两千四百八十一人,而在黾镇找到的尸骸有三千一百一十二具,整整多了六百三十一人。”
如思玉楼一样,前往黾镇途中走散的琥珂人不止一二,所以当日混入黾镇的无名尸体甚至大于这个数字。
来历不明的尸体占了将近四成,而琥珂百姓的焦骸并无争斗受伤的痕迹。
这些人缘何会一起丧命,怎会不启人疑窦?
时值战时,孙将军唯恐此事为天城人奸计,不敢声张,于是仅以密信呈报朝廷。
接下去数年战火纷飞。
秋官府想要调查此事,无奈当事人包括孙老将军在内大多死于战火,乃至于直至今日都无法结案。
“你们疑心朝廷有心加害,隐姓埋名不与朝廷来往。作为知情人知情不报,反过来责怪不知情之人蓄意加害你们亲人。天下间有比这更糊涂的事吗?”
鹤衣公子好像忘了自己性命悬在别人指间,说话不留分毫颜面。
“你……你撒谎……”
冶泉子的声音不复此前的坚定。
“他五年前御驾亲征前往彤关途经琥珂,不曾在黾镇逗留过一刻。若心存疑虑怎会漠不关心?战火纷飞证据流失,不正是他怠慢所致?”
“边关战事刻不容缓,难道你要我撇下边关数万将士的生死不顾,去调查黾镇疑案?”
若非冶泉子手里握着皇后性命,宏明此刻真想把他五马分尸。
“若黾镇被杀的人是他,当时你可会一心扑在战事,与近在咫尺的罪证擦肩而过?”
冶泉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近乎怒吼。
在成为龙神之前,皇族先是肉体凡胎的人,他不信身处相同境地时,这些人与他会有不同选择。
他们的感情能够互通,却不能兼顾。
对方只是以一国之主的身份为借口,牺牲他们这些微小的草芥来成全自己罢了。
“当然会。”
这句回答来自手持乌扇的青年。
“哪怕是他,是我,或是其他重要之人,战事当前必会以战事为重。已死之人无法复生,濒死之人仍然能救。分不清孰轻孰重,怎有脸身居高位?”
“你能斩钉截铁地说出漂亮话,不过是不需要真正面对这种选择罢了。”
冶泉子想看到的不是这些。
他想看到的是这些自以为是操纵一切的冷漠权贵,真真切切体会到他们大旗下一枚棋子的痛苦,而非居高临下脚踩他的痛苦说些冠冕堂皇的大话。
那是他珍爱的妻子,他未出世的孩子,这些人怎么可能明白?
“那是他的经验之谈。”
宏明没有认同四爷替他所作的回答,相反冰冷地斜视了他一眼。
可惜冶泉子没有心情揣测他们眼神交换背后的含意。
“呵。”
突然,他仿佛自嘲地轻笑一声。
“三年布局,难道为的是再次目睹这些人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对所作所为毫无愧疚?”
“师父……”
思玉楼看到他赤红的眼眶里滴出泪水。
“假如他们所说是真,师娘的死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