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酉时,天边残阳留下一片赤红。仅剩的光辉照出这边片荒芜地区内,断壁残垣的的影子,似可见昔日富华。
光辉不再,余留旧物。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清风,卷起周文鬓边的碎发。
他坐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他想要在自由的林中,感受四季的温度,感受朋友在身边,感受天地万物。
多少次想起曾经哪怕模糊不已的片段,周文都欣喜不已。因为那时心中涌现的情绪,是有记忆的这些年不同的感动。
他想要离开。
离开这里,离开躯体,离开囚笼。
但他只是在良久之后,低下眼眸。
眼下,是一身黑袍着身的自己,熟悉,而陌生。是停留在身旁一朵残去半边的鸢尾,独留在寒风中摇晃,马上将要断裂。
他忍不住低笑,声音几近酸楚。
“袁谨,你一直以来就看不明白。”
周文双眼猩红,声音嘶哑,颤动的身躯是极力压制着往年以来的痛苦。
“已经做的事情,已经做的选择,是无法改变的。你想以回到以前,这种事消除自己做过的事情,轻而易举的抹除罪孽,逃避罪名……”
“我没有……”
袁谨想解释,周文认为他只是想以各种理由进行争辩而已。
周文说:“当初那位将军将我奉上殿,你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对吗?”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让袁谨愣在原地良久。
他说:“……对。”
周文却因他的这一道应声,哑笑。
“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
“你为何发笑?”
周文笑出眼泪,流入唇舌,只有苦涩。
他说:“我即修成大道,你猜猜他一个凡人如何将我轻易挥刀斩下?”
“……”
他的这句话让袁谨浑身一怔。
猛然间,他想起当初跟随那位将军一同在殿内的,还有位自称上仙的男子。
那男子在后面被袁谨封官进爵,独赐一座不输达官显贵的宅院。后来在君跟随他南征北战之时,他还时常赶到他身边,是为探查神器稳定情况。
袁谨愣神的功夫,周文知道他已经回想起往事。
“我的确想不起来很多事,包括他的身份。但我不至于失忆到情感缺失,面对仇人无动于衷。”
周文目光接近呆滞,木讷而生硬的阐述自己那些模糊片段里,勉强凑出来的故事。
但那些记忆,努力回想即便模糊不清,片段很多地方都还有间隙。但期间最为深刻的经历,只要记起来一星半点就难以忘却。
“他以卑鄙手段,断送我管辖内的大妖大成修炼。又以除魔卫道之意,向大仙们求来仙器,将我的内丹抛出自服。在临鸢期间,只要我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恢复迹象,他都会前来夺取我体内残存的力量。”
周文不想看见袁谨,他便一直低着头,看着那株受不了强风吹拂的鸢尾。它从头断裂,花瓣大大张开,花蕊冲地,再起不来了。
“你喜欢的不是我,是处于高位且一切掌握在你手中的自己。是一把能够让所有国度人们为之屈服的神兵,是一个让你站在最高点不会掉落的倚仗。”
“我很早就说过,恨不恨,怨不怨什么的,我不想再讨论这些事情。”
“我们自始至终,就不处于同等位置。所以,又哪来的回到原位?”
周文说完,运转力量,强行突破困住自己双手双脚的束缚,却也因此体内受损严重。
在挣脱束缚的下一秒,他还未来得及站起身,赤红的液体便从五脏六腑之内涌上来,瞬间透穿五窍。
口,眼,耳,被鲜血浸染。
剧烈的疼痛感顷刻间席卷而来,贯彻四肢百骸,不带一丝犹豫。
周文能感觉到这具躯体内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反噬,估计没剩什么东西。
而他的时间,经此一遭,恐怕也不多。
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支撑着躯体,不至于倒下去。
鲜红的液体通过五窍流出,滴落在废墟上,砸出一朵又一朵刺眼的形状。
袁谨看见这一幕,连忙几步迈上前,想要关心他的状况。
但没想到撑坐在地上的周文感受到他的接近,直接召出佩剑,一剑径直斩向他的躯体。
袁谨来不及躲开,能感觉到剑划过身体的触感。但本欲成两半的袁谨,在剑身划过他的躯干,他却依旧站在原地。
周文笑了。
“……你看看我,忘了。你和我一样,早死了。”
袁谨面色复杂,朝他走过去,道:“……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怨恨我的。所以你应该是没有理解我方才的那些话,其中的含义。”
又是这种话。
周文懒得再去争辩什么,捂着疼痛难忍的腹部,艰难的靠坐在一旁的墙壁边。
袁谨本想帮他,却被推开。
袁谨愣一瞬,又恢复正色。他在周文的对面坐下来,将自己提着的东西摊开,又将里面的头颅拿出来,放在地上。
周文瞥了眼,的确不认识这人,但面熟。
袁谨说:“他是天玄的人,曾面对沈雾年提出过一个观点。所以我以他曾经的观点,拿他做前例,试试看好不好用。”
“……”
周文瞥了眼地上的头,又看向袁谨。
那颗头切得很粗糙,边缘的肉零零碎碎,不像是刀切出来的痕迹。而骨骼区域更是令人感到吃惊,完全就是外力掰断的裂口。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或者说,他懒得在最后的时间还是看见他。
说了又有何用,眼前的这个人他不会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存在着什么问题。
周文不理他,袁谨便自顾自的说着。
“以魂魄回到曾经的记忆内,单独创建出一个新的世界。在个人的记忆中,那里是一个不会有任何悲伤,痛苦的世界。”
简而言之,就是做梦,以魂体状态一直不停的做梦。
周文撇开眼睛,已经懒得看他。
袁谨见他有动作,还以为自己的想法很不错。实话实说,他的确认为自己找到的这个观点很不错。
“不会有任何死亡,不会有任何悲伤。不好吗?”
“……”
周文他冷笑。
不等袁谨问他,他便开口:“你看,你从未仔细听过我的话。”
“……何意?”
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