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小插曲最后以严枫安的一句说错了,叶漓想要询问又变得沉默。
各自了解之后,他们便一起往洞底的黑暗而去。
正如它所说的,目的地并不远。
他们在垂直向下半炷香之后,洞底的空间骤然变窄。在平稳的落在地上,周边并没有什么东西,但侧后方出现一条径直延伸到前方的小路。
他们面面相觑,一边观察周围情况,以备突发情况,一边讨论这洞底地底有什么东西。
小路的尽头,是一处貌似有人居住过的小屋。
狭小的空间内,所有的家具一目了然。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竹床,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男人。
在昏暗的环境下,橘黄色的烛火似乎不灭不尽,如传说中的人鱼灯一般。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鲜活的模样似是睡着。
殊禾一眼认出这人,正是那个自己骂了几十年的男人。
但眼下,她终于明白这一路以来的怪异。以及,这么多年,他为何从未出面过的原因。
殊禾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前,目光放在床上那位面容俊朗的男人脸上。
“滴答。”
在殊禾不死心一般将手附上他的胸口,想探查他是否真的死亡。却也是在几秒的沉默过后,一滴眼泪陡然从瞳孔聚合,落下,砸在干燥许久的地面。
正准备询问什么的叶漓三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噤声。
殊禾不敢置信的看着床上躺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那么多年,恨也好,怨也罢。
殊禾怀疑过他是不是一直跟着她,就是不肯出现,不然也不会随时知晓自己的行踪。或者怀疑他跑到哪里去过好日子,专门避开一路追杀的殊禾。
想了很多,但根本不相信他会离开。
毕竟在殊禾一直以来的记忆内,妖怪都很长命,甚至能活千年之久。而这个在她认知内的老狐狸,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妖怪,不会轻易死去。
思索之际,那个全身白丝线的人形再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它站在四人的前方,站在殊禾的面前,面对众人。
“真开心,还能告别。”
殊禾想起自己一路以来的疑惑,以及在碰到它时感受到的异常,然后这股犯贱的语气。
她不明白,不理解。
她不敢相信的询问:“余阳?”
‘余阳’转头朝向殊禾的方向,分明没有五官,却能感受到它浑身上下那股再熟悉不过的气质。
“很遗憾,到了现在才告知你这个事情。”
它微微倾斜了脑袋,动作似是有些无奈,说:“几十年前,我身受重伤,逃至此处。但伤得太重,走投无路的我只能选择我族唯一的一个秘法。那便是将我的魂魄尽数拿出,制成丝线变成你们所见的这个模样。这已经是当时的我,有力气做出的最后一件事情。”
说完,叶漓余光瞥了眼落竹的方向。
但后者却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像是没听见那至关重要的一段话。
叶漓收回视线,继续听它徐徐道来。
它转过头,平淡的看向早已死亡的,自己原先的躯体。
“我来不及,甚至来不及给你道别。我总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到以为自己能够有重新进入躯体,重新回到你的的身边,就像是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它说完,自顾自的摇头:“殊禾,我从见到你,再离开你。我没有照顾好你,以你长辈的身份的确不称职。”
殊禾双目猩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咬牙道:“的确,坑我被追着砍了近十年,没有比你还混蛋的!”
“我很抱歉。”
它似乎想要上前拂去殊禾此时脸颊上的泪水,但手臂刚伸到殊禾的面前,就被她一剑斩断了手臂。
殊禾多年以来的情绪,在此时此刻翻涌上心头。
“风波过去了,现在等我给你收尸呢?做梦!我要将这屁大点的地方都给你一把火全烧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像个白痴,被你戏耍这么多年!”
丝线缠绕的手臂落在地上之后,丝线重新飞起,一点点回到它原来的位置。
它静静的等着手臂恢复如初。
殊禾见状,气愤的扬起自己手中的余阳,把那些丝线尽数斩断,剁碎。
它并不反抗,只是面孔依旧朝向殊禾,如一位正无奈看着孩子捣乱的父亲。
可它不知,正是这样沉默的他,正是让这么多年的找寻的殊禾愤怒的起源。
“你什么都不做!”
“你什么都不管!”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道歉!”
“你一离开就是好几年,没有消息!没有书信!”
“好不容易回来,你还问我怎么学会法术!怎么学会仙人的术法!问出这种问题,你好意思吗你?!”
殊禾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伤心。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要命一般的往下滴落。
现在的殊禾,和叶漓三百年后所遇到温婉大气的殊禾不一样,跟三百年前遇到的俏皮搞怪的殊禾也不一样。
她现在,更像是一个曾感受过温情却又被无情抛弃的孩子。
孤独,无助。
殊禾将它砍得粉碎,但看见一地的丝线,好似再也拼不出来。
她慌了神,被情绪占据的大脑又做不出一个更好的判断。她立刻停止哭泣,拿在手上的短剑也被抛弃到一旁。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动双手捧着那一堆被斩碎的半透明丝线,一股脑拥入自己的怀中。上半身痛苦得死死压在地面,怀中依旧抱着它,失声痛哭。
女人的哭泣传在这不大的空间内,久久不散去。
那是她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情,却被施恩者毫不留情的抛弃。抛弃她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在野外,在每一个刺骨寒冷的雨夜,不曾褪减。
她找寻许多年的亲情,到现在告诉她,那释放温暖的人,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希望被一次次扼杀于心中,亲情被一次次期盼中欺骗。
原来小时候,现在,其实没什么差别。即使她的存在微乎其微,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