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对视上的下一瞬间便匆匆收回视线,转头跟在叶漓身后出去了。
出来的三人,有两人面色凝重,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们又一次穿过小路,回到那个几乎垂直的坑洞最底部。
看着上方还没有一只手大的洞口,光线也在越往下越稀缺,只能勉强有一个能看清楚周围的亮度。
谁也不说话,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落竹整理自己现下的情绪,准备开口活跃活跃气氛,却见叶漓快步走到严枫安面前。
好不容易扯出来的嘴角僵硬在脸上,到嘴的话硬生生憋回去。
好吧,看起来并不需要活跃气氛,这里也需要自我空间。
落竹松了口气,转身进小路。
小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落竹只能选择一个较为中等的位置。她不想听见两方任何一边的谈话,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
但这里毕竟是地下,两边还是通着的,多多少少能听见一些只言片语。
落竹憋在胸口的那股沉闷气,在确定这里是一个较为稳妥的区域之后,慢慢吐气释放出来。
不敢太大声,但那股沉闷的气缓慢的放出来,也因此让自己更加难受。
她双手抱膝,蹲坐在地上。
当时天境进入幻境看到的场面,她在看完所有的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崩开。
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却很明显。
然后下一秒,各种各样的记忆就倾巢而出,占满了整个脑袋。
记忆带着过往沉积在身体内的愤怒,裹挟全身上下的器官,让她止不住心中的杀念。
她第一个醒过来的,她看见了秋山。
秋山当时正准备进入严枫安的幻境,却转头看见落竹醒过来。
他当时还以为她是叶漓那边的人,以为会大呼小叫,正准备动手让其昏迷。但在靠近她时,感受来自她身体内那股不同于修仙者的气脉。
秋山当时很吃惊,又没有多意外。
他说:“幻境的作用本就是本身的记忆,失忆不是消失记忆,只是沉寂在深处,暂时想不起来。”
他说他早就知道落竹有几率会突破体内的封印,毕竟以前的她不是会困在原地的妖。
以前傻不愣登的落竹很想自己能早点想起记忆,突破身体的封印,找回曾经的故友。但当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却没有预想中的开心。
记忆与愤恨叠加在一起,体内沉淀多年的妖气呼之欲出,恨不得立马斩杀仇人。
落竹坐在原地良久,看着不远处的叶漓和严枫安。
说实话,在这一刻,落竹起了杀心。
自己是被修仙的重伤,在哥哥记忆内,也是一个修仙的荼害故土的朋友,砍断了与土地连在一起的哥哥。
落竹想过动手,甚至都站起来。
秋山看出她的意图,站在昏迷的两个人之间,说:“这两人来历不简单,更何况没有滥杀的道理不是吗?”
落竹说不出话。
不是因为面对昔日师兄弟的愧疚,而是她明白秋山口中的意思。
她抬头看向秋山:“你要返回海底吗?”
秋山却笑得无奈。
“回不去的,我一直都知道。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想利用我所知道的,短暂的想回去再看看,哪怕这样的结局是死亡。”
落竹说不出话,但秋山却在感慨完之后,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境内。
后面她看出叶漓有清醒的迹象,便倒回地上重新假装昏迷。
假装昏迷的期间,落竹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说不震惊是假的。所以她选择告知恢复记忆和报仇之间,选择继续当这个小师妹。
她本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坚定的,但在看见余阳时,又产生动摇。
思绪回过神,落竹将头颅埋入双膝内,一遍遍以自我洗脑的方式,在内心提醒自己的现状。
直到她感觉到有人靠近。
抬头,是余阳。
落竹张了张嘴,哑声开口:“兄长。”
余阳在她的身旁一起蹲下去,和她蹲在一边,以同样的姿势,看向她。
“袅袅,我还以为消失之前再也见不到你。”
落竹顿时红了眼眶,却忍不住看向他来的方向,问:“你不是要和殊姑娘叙旧吗?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她一路来,太累了。可能是知道结局,即使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总算能缓一下心神。”
余阳说完,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面对落竹说:“你也一样,都犟。在知晓镇山消失,不也是离开了家里,走了好几年找他的踪迹吗?”
落竹眼睛酸的要命,眨巴两下,下巴撑在手上,忍住心中的酸涩。
“都离开了,我还不能任性一点吗?”
“兄长未曾离开,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商量,不至于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余阳说完之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抬起手想触摸她,但看了眼自己半透明的身体,还是将手又放回去。
落竹在暗处的眼睛无声的落下一滴泪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以为找回哥哥,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自己亲的兄长会陷入险境,因此丢失了性命。
更不知道故乡在兄长离开之后,就被后续赶来的谁,烧得一点不剩。
若是此次不恢复记忆,没有跟随叶漓他们一起来到西北,怕是连兄长的最后一面都要见不到。
想到此处,落竹又忍不住的想哭。
但从前的她明明一点的眼泪都不会流。
就这短短一百年的时间,改变太多事情,包括她自己。
“兄长,我想要回家。”
安静的小道内,落竹哽咽的声音尤为明显。
余阳两只手张开,即使触碰不到,还是在她周围抱住她孤独的身形。
“兄长不能陪袅袅了,要先回去,以后的路,袅袅要好好的。”
此一别,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