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卸了全身的力般,裴乐之觉得自己很累:“母亲留我下来,是想同我说什么?”
裴擒沉默一瞬,道:“也没什么,那明月珠,明日我让青榕给你送去,以后它就是你的了,记在你私库名下。”
裴乐之没有说话,裴擒便以为她还在为这事生气,于是继续道:“这宴请一事,是我故意为之的。我故意仓促下帖,料那顾家小儿也不会过来,但她必得乖乖送上赔礼。你看,母亲也没有那么窝囊不是?”
裴乐之“扑哧”一笑,应道:“女儿竟不知,母亲还这么睚眦必报。”
“嘿,想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连京城内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
“咦?这个倒没看出来。”
“哎,人老了,都被磨平棱角咯。”
“母亲可不老,也不能老!女儿还指着您升官发财,带我走上人生巅峰呢!鸿胪寺少卿大人,您说是不是?”
“你这孩子,净会说俏皮话。”
“母亲不同我多讲几句么?怎么圣上突然给了您官职?”
“兴许是沾了沈夫子的光。”
“沈夫子?也有几分道理,我听说圣上很是捧他,甚至亲自为其造势。那‘连京纸贵’的典,说的不就是沈夫子?”
“看来阿乐消息掌握得不错。”
“也都是些胡闹猜测,母亲快别取笑女儿了。”
“那是我们阿乐聪颖明悟。说来,母亲给你找沈夫子,为的就是日后说出去,你师出有名。”
“母亲这么看好沈夫子?”
“是也。况且今日,他道他的老师是张鸿端院长,你可知那张院长是何人?现今三省六部里,五分之一的人都是她的门生。”
“能有这么厉害?!”
“所以你为沈夫子的弟子,也能弥补你未曾入学国子监的遗憾。”
说到这儿,裴乐之明白,当年她痴傻懵懂,自然无法进入国子监读书。再者,裴擒此前因方家谋逆一事受到极大牵连,不仅被连降五级,爵位从顶级的从一品国公,直降到末等的正五品子爵,甚至连祖上最为荣耀的“定国”封号也被褫夺。如此裴擒倒也无法,为裴乐之提供什么入学资格。
至于裴擒方才说的话,倒也不假,但这一切,也都还只是她自己的猜测。前段时间裴擒孤注一掷,想靠着那条路重获帝王信任的时候,便早就做好了,身为圣上手中白刃的准备。
却没想到,圣旨来得如此之快。
半晌。
裴乐之见天聊得差不多了,便抬起头来,对裴擒道:“母亲,今日便先这样吧,您好生休息。”
“好,阿乐也回去休息吧,我这儿有青榕,你不必守着。”
裴乐之没有应裴擒这句话,她本是已经往外走出了几步,却又忽然回转身来,抱住了裴擒:“母亲,我知道您不是很喜欢我,但可不可以,请您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今日……”
裴乐之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想做回,没有母亲的孩子。”
“好阿乐,母亲知道了。母亲再不会抛下你,对不起,是母亲的错。”
“……”
“对不起。”而裴乐之这一声抱歉,是为着自己的鸠占鹊巢。
最终,裴乐之快走出房门的时候,裴擒对她说了句“我会”。
这短短的两个字,听在裴乐之的耳中并不突兀,却反而像靴子落地,让她释然。
她裴乐之,也是有母亲的人了。
〈〉
皇宫内,女帝唐珏躺在华清浴池中,任自己的四君之一乾贞君裘惟仁,给自己揉肩捏背。
乾贞君人美,手法也极好,早些年他便是凭着这一手细致的按摩技艺,得了唐珏青睐,之后便荣获圣宠,长眷不衰。如今他年纪不大,便已跻身四君之列,位分只在左右两后和皇贵君之下。
唯一遗憾的是,乾贞君多年来未能得女,只得一男,在众子中排行第九。
虽然唐珏似乎也很喜欢这个乾九子,甚至还在其十八岁那年,特赐名“辅坤”,将只有太子能用的“坤”字赐给了他,但乾贞君始终定不下心来。
一日无女,一日荣宠不牢。
他想着,要趁女帝还在壮年,再赶紧生个女儿,固宠一把。
却说唐珏也惯着这乾贞君,今日按例,女帝本该歇于左后郦玉姚宫中,但乾贞君半路一截胡,女帝也就顺着他,来了这华清浴池,洗mandarin duck浴。
只因在唐珏心中,郦玉姚其人,美则美矣,但却是个老古板。所谓木头美人,着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