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暑往,枝叶抽了新绿,不过初夏便是枝繁叶茂,浓密成荫,院落的池塘开满了菡萏,掩映于假山溪水之间,一眼望去只见满眼翠绿。
自碧皖之事落下帷幕,楼府便是削减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员,府中这才不用每日缩衣减食,简以度日,留下的人要么心腹,要么是忠心老实不乱嚼舌根之人,府上一派清肃祥和。
彼时日光和煦明媚,院落一片安宁,只余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沈子衿半支着下巴坐在窗台处,望着院落繁茂的树木,目光浅浅落在其中一株上,与其他开了花的树木相比,这株只长满了叶子的树倒显得十分突兀,她静了半晌才问:“墙角那株,是梅树吗?”
枕月探头望了眼,点头应答,“回小姐,正是梅树,而且是腊梅。”
沈子衿眼波微动,泛起丝丝涟漪,久久不语,枕月见她不语,又是一脸神色复杂以为是见了那梅树不开心,小声询问,“小姐可是不喜那腊梅,若是不喜,奴婢差人来砍了?”
沈子衿眼眸微敛,“罢了。”
“留着冬日赏雪景,倒也别有风味。”
嗓音清淡,听不出悲喜。
枕月好奇地瞧了眼院落的梅树,再看看垂首坐在一旁的沈子衿,摸摸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摇头不再多想了。
见沈子衿饮茶的动作,枕月又不觉打趣道:“小姐自两月前大病痊愈之后,倒是比以前更喜欢喝茶了。”
沈子衿指腹不自觉摸上杯壁,闻言挑眉轻笑,“是吗?”
这些前世的习惯,她一时之间倒是没改过来。
“大小姐知您喜欢喝茶,前几日特意差人又送来一些,奴婢都帮小姐收好放在匣子里了。”
沈子衿轻饮了口茶,听她提起大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时日没有去西苑了,起身道:“随我去阿姐院中坐坐。”
甫一进屋,便听房里传出一阵轻响,沈子衿掀了帘子进去,楼婳正在整理书桌,旁边站着的小丫头里抱着一卷画册,见她进门微微福身,“二小姐。”
沈子衿朝她微微点头。
这小丫头是她亲自为楼婳挑选的,名唤翠屏,为人活泼灵动,与枕月倒是有几分相似。
“阿瑾你来啦。”
楼婳转头,见是沈子衿忙唤人沏茶,她卸下手套,接过侍女端来的凉水净了净手。
“阿姐这是……”
楼婳见她视线落在桌子上,笑着开口,“近日府中清闲无事,便想着将房中东西清一些出来,好多腾些位置出来置放书籍。”
一提到书籍沈子衿就脑壳疼,楼婳看的书与她前世读的兵书完全不同,她也向来不喜欢读那些文绉绉的书籍,忙扯开话茬。
余光瞥见一旁的画卷上,沈子衿拿起几幅问道:“这些是……”
楼婳眼神微微有些黯然,拿过一册展开给她看,上面赫然是一张画像,且是男子之像。
“这些本来是我为碧皖选夫婿差人画的画像,都是好人家,本打算过几日与她说起这事的,不过后来正遇上我落水昏迷,便耽搁了,之后……”
她说着,便又停了下来,轻叹了口气。
“现今也不需要了,都扔了吧。”
楼婳苦笑作罢,挥挥手让翠屏抱着画像出去了。
自碧皖那日被拖走后,沈子衿罚了十棍便将其关进了柴房,谁知两日后她便三尺白绫自尽了,独留一封遗书。后来楼府差人去寻了她的家人,却不料碧皖一家老小的住所早已是人去楼空。
沈子衿心底怀疑许是指使碧皖放茶碱的幕后凶手接走了她的家人,猜想碧皖会自杀兴许也与那人有关,但背后之人做得一丝不苟,她追查了几天也不见有丝毫起色,只好循序渐进。
“阿姐……”
沈子衿正欲说什么,便见对方朝她释然一笑,“阿瑾放心,阿姐无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楼婳在周遭扫视一圈,最后从杂物堆中翻出一双手套递给沈子衿,见她好奇地望着自己,眸色清亮温和,唇角一弯,脸上露出罕见的狡黠笑意,“既然阿瑾无事,不妨和我一起收拾吧?”
沈子衿不觉哑然失笑,却是接过手套,应承下来。
“好。”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方聊到楼府日后走向,屋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阿姐!”
紧接着,少年的身影迅速如猴从屋外窜进,径直掀了帘子进来,满脸兴高采烈,“阿姐,阿爹说今晚同我们一起用膳!”
沈子衿和楼婳俱是一怔,后者一把抓住楼祈的衣袖,声线轻颤,难掩激动,“真,真的吗,阿祈你没听错?”
“我真听到了阿姐,阿爹真说了,”楼祈声音微微哽咽,“阿爹还说以后大家都一起用膳……”
楼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得脑袋还有些发晕,好不会才缓过神,眼中微微湿润,却是含泪而笑,不住地说:“太,太好了。”
沈子衿望着他们,轻弯了唇角,顿觉脸上有些湿润,伸手一摸却是一怔,葱白的指尖上赫然沾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她竟连自己什么时候落的泪也不知。
心里倏忽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她手轻抚上胸口,是因为原主的情绪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吗?
不过既然占了你的身子,那我必然会将你所有遗憾一一完成。
前尘往事种种,不过黄粱一梦。
*
时至初夏,气温回暖,临近端午,京中时常阴雨绵绵,清晨尚是晴日,不过午后便是闷雷作响,大雨倾盆而至。
沈子衿站在屋檐下,望着顷刻间便密如帘幕的夏雨,微微愣神,回神便见枕月从院外跑进,淋了一身的雨。
“小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