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洗稿精的诞生
没人天生世故,憧憬着天真的童话走入生活,便有了事故——现实的故事。
国内首屈一指的艺术类顶尖学府的戏剧学院戏剧影视文学系应届毕业生文伶,拿到大学毕业证的第三十一天,终于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南和传媒公司——艺术助理,即枪手。
毕业的这段时间,文伶一直疑惑,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毕业生会有什么样的出路?这大概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但事实上,只要不要脸,总能有口饭吃。运气好的去个影视公司当责编,只要人际关系相处的当,用不了几年总能有几个带着自己署名的代表作,至于是不是本人写的,谁在乎呢?还有些个野心有家底的大多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至于剩下的,若果不打算改行,文伶这份工作算不错了。毕竟枪手做久了,积攒积攒人脉,总是能碰到伯乐的,虽然除了传说中没见谁碰到了,但这个城市里数以万计的枪手不都这么企盼着呢吗?退一步讲,如果不是专业能力拔尖的,毕业了都未必能当个枪手。
疯狂的找了一段时间工作之后,文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人,是没出路的,让她意识到这点的原因大抵不过是身无分文。最后九百块钱让房屋中介骗走之后,文伶有点茫然了。对了,这周已经是离校的最后期限了。
南和传媒公司招人的消息是室友候婉彤带回来的,婉彤,一个学戏文的跟组演员。如今寝室六个人,只剩她们两个了。两人刚投了简历不久就都接到了面试的E-mile,参加面试的人保守估计也有十来个,科班的、野路子的都不缺——毕竟能在这个城市、亦或者是这个行业有口饭吃就有一夜暴富的可能,对,就是个可能。文伶留在这不是为了这个可能,对于早就没了老家的她而言,她要留在这,活下去,是个执念。为了这个执念,似乎专业坚持什么的也是时候动摇了,毕竟人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总是要走些弯路的,是了,文伶在用自己压根不信的道理企图说服自己还有那么点倔强的灵魂。
谈起南和这样的传媒公司面试,文伶是有经验的,并不存在电视剧里专业的人力资源评估和层层面试,多试几家,多面几次,自然能明白自己面的公司是个什么水准,想找的是什么人,其中,最有意思的经验,大概就是上学的时候以为的才华就是财富的想法钱,加上了一条评价标准——不要脸、没下限是评估是否有才华的重要因素。面试当日,文伶没带灵魂。于是,“技术型人才”文伶成功技惊全场,但她自己清楚,她到底是把一口积攒多年的老痰唾到了自己脸上。
南和传媒,一家三个月前尚“查无此人”却能开出绝对高薪,自视甚高,起点甚高的新公司,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这家公司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急着证明自己,如今的娱乐行业,证明自身,唯有暴富,没毛病。艺术永远是不能让人一夜暴富的,匠心亦然,就像企鹅家的爸爸都敢喊出一句“抄袭可耻”一样,想明白了这些,想通过一场已知对方最终目标的考验并不艰难。毕竟人世嘛,投其所好是老规矩了,而且总是明白的人多,能做到的少,知道怎么做的多,愿意做的少。人嘛,不逼到绝境都是有灵魂又要脸的。
说回面试,老板要效率,要听话,要懂事,要性价比,无可厚非嘛。事实上,于一个一类艺术院校文学系专业扛把子的人而言,与这个人群而言,只要这群人愿意,他们人人都能做到传说中的日更万字、字字珠玑,不需要抄袭,并不是因为才华多么逆天惊人,主要是因为他们无一例外有这样一个能力,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但你要相信,随便给他一篇三五千字的优秀原文,分分钟还你一册三五万字,取原作精华去原作样貌。这是抄袭!或许吧,只不过业界更加专业而细致的称之为“洗稿”,抄袭不受法律保护,至于洗稿,原作能告得赢就不叫洗稿了,于是,当你以为这个行业需要的是有才华的编剧或者文人的时候,甲方爸爸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少年,不要太天真,我们需要的只是洗稿精!文人是什么?是要被饿死的!迅哥要是当代作家,他那些玩意能出版一个字,算我输。很有意思的现实。
扯远了,于文伶而言,她自从那年遇到那个人起,她就觉得自己也是能成为一个那样的文人的,然而时至今日,她早已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当个文人,但是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被饿死,兴许也是因为那个人,也或许并不是,反正她需要留在这个城市,所以如今的她没的选择,进退维谷之中,面对现实的生活,如果坚守一份文人的骨气和尊严不能让她有口饭吃,那么不要脸加上一些写作技巧大概是时候派上用场了。灵魂?有点饿。
南和传媒公司,某种角度看,其实和文伶一样,它在一个边界上同样刚刚站立了三个月,它虽然名不经传,但据说老板背后的金主是个不差钱的,于是便有了这么个办公的位置极佳、商业气息浓郁然而却外行到可笑的草台传媒公司,在这传说中寸土寸金的地段,悍地而起。在这个没人和钱过不去的世界里,这样的诞生方式从不是个例。
总之,不论这个世界多么光怪陆离、多么让人神魂颠倒,南和传媒让文伶有饭吃了,单纯对这件事而言,文伶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大学毕业生就就该没什么不满意的。有了工作,继而她便成功申请到了人生中第一笔网贷,是的,网贷,不然?雪中送炭吗?想太多了。这笔网贷和现在很多刚毕业的学生能借到的没什么分别,合同显示借5000,实际到手3900,年化利率36%,分六个月还清。文伶用这到手的3900,租了个最靠近公司的半地下室,押一付三,还剩1900。用芝麻信用积分免了中介费,说是免了,其实就是按照百分比往后分开几个月交而已,同样的钱数,就算将来要交的更多,但只要当下在自己手里就多了几分安全感,至于未来,一定会更好的。就像广告上说的,未来,无限可能,对,广告上说的,可不是阿Q。
就这样,文伶搬出宿舍住进了狭**仄的出租屋。
正式搬家的那天文伶遇到了公司的制片人,传说中的程姐。
仔细说来,文伶上一次见到程姐还是面试结束直接入职的那天,一个浓妆、微胖、笑容满面对年轻男孩子胸肌之美格外欣赏的中年女士,现男友是文伶同校学表演系的学弟,一个胸肌浮夸的小眼睛男孩,在学校活动里和文伶认识,现在准确而言是标准的点赞之交。文伶看见对方的车在经过自己旁边的时候放慢似要停了,快速调整了一个绝对风调雨顺的谄媚表情招呼道:“程总好。”
正值中午,阳光刺眼;程姐并未停车,只是放缓速度同时放下一半车窗,点了点头,红唇明艳:“小文儿,搬家?”
文伶几步小跑,面容诚挚的急忙点点头:“嗯嗯,在学校就总听说咱这行业不比其他朝九晚五的有规律,这不是想着住得离公司近一些,平时有什么需要我的,来也方便,您也住这附近吗?”程姐笑了笑,“这个小区,楼上随便掉下来个花盆,砸死的都是同行。”
文伶赔笑道:“我说中介小哥怎么一听我是在传媒公司工作就给我推荐这边的出租屋呢。”酷暑时节,一般人在阳光底下站了几分钟便是被汗流浃背了,更何况此时跟车小跑的文伶,另一边因打开的车窗而遭遇阳光的程姐也无意与她多客套:“你去忙吧,公司见。”
“好哒!程总再见!”汗水通过睫毛的屏障流进眼睛里,怪咸的。
报到日。
文伶这个艺术助理的顶头上司,理论上讲是传说中的项目经理,石君。三四十岁年纪,从头到脚名牌傍身,面容塑料而又精致;她那高达九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光鉴可人的地板上,声音突兀。
看着面前这位非常有可能对自己下个月是吃土还是吃饭起到决定性意义的精致女士,文伶不敢怠慢,对着墙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仪容,才欠身跟她招呼:“石总,我来了。”
“过来看看”石君斜睨着桌上的一个文件夹,拿出一只烟,径直抽了起来。下巴抬像文伶,“觉得怎么样?”
文伶拿起文件夹,一集剧本,三页大纲。相较于石君这个浸淫行业多年的项目经理,文伶最大的优势大改便只剩自幼沉淀下来文学素养了。剧本且不论,只看大纲,“以色列经典爱情喜剧”几个字瞬间浮现在文伶脑海,回头再看几眼粗糙的一集剧本,文伶对接下来的谈话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石君的目光透出落地窗向外远眺并不看文伶,缓缓吸了几口烟:“你怎么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