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撩起裤腿,露出膝盖,上面一大块淤青,袖子上还有一块疤。
我劝解道:“别自己去赶集了,想买啥就让别人捎回来,让我姑路过带着也行。”
我搀扶爷爷起来,到外面的太阳底下坐着。
庭院里砖头上的青苔还没下去,要是再下雨,路还会打滑。我拿起庭院前面的铲子一点点铲掉砖上的青苔。又用铁锨从村口铲了点细沙,撒在砖头上。
祖父看着我做着这一切,好像因为很久没有笑过的原因,他一脸笑容,这在之前是很少有的,他长期一个人喂养蜜蜂而很少与人交往,常常在叹息。但是这次,在深秋的阳光下,他不停地笑着和我说着话。
但是说到自己喂养的蜜蜂的时候,他眉头紧锁,说到:“我养的蜜蜂前几天给你大姑送了三箱,我都交代的好好哩,啥时候喂,啥时候搅蜜弄王浆,她不知道咋弄哩,喂跑了两箱!你晚上骑个三轮车去把那剩下的一箱弄回来,可别又养跑了!”
我说:“大姑平时上课忙,哪有那么多时间养蜜蜂,我把沙子弄好就去。”
爷爷一向视蜜蜂如命,几个儿子都在北京打工,眼看着后继无人心想让大女儿养养试试,没想到是这个情况。
我下午从大姑家拉蜂箱回来的时候,祖父突然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奶奶从外面拾柴回来,扶不动爷爷,我急忙跑下三轮车,跑进屋里扶起来。
我把家里的驾车推到门口,用驾车推着爷爷去附近的诊所就医。
我在前面拉车,把肩带挎在肩上,想快点把爷爷送去地方。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刮起了微风,我在前面拉着爷爷,奶奶在后面跟着。我们三人慢慢蠕动,就像小学时候,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生活,不过拉车的爷爷换成了我。尽管平时缺乏交流,爱在心中也羞于表达,但是我们始终围绕在一起,无声的爱让我们的心紧紧地靠在一起。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这种无声的爱和亲人的微妙联系,现在我恍惚间明白了某种东西。知道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在飞向异乡的大型飞机上往下看到下面的建筑在夕阳下越来越小时,才有些明白,但是一切都恍如隔世,逝去了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拉着驾车到诊所的拐角处,碰到了小学同学张静,她打扮得青春靓丽,一头金发波浪卷,穿着蝙蝠衫和喇叭裤,像从国外过来的洋学生,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勾下头拉车走了。因为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窘迫的样子。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是我,没有停留,慢慢地骑过去了。
时间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我曾经和她无话不谈,无事不说,可是到了现在,我们之间隔了一种让人难以开口的东西。
我拉着爷爷到了刷成白漆的诊所里,大夫正在给病人输液,屋子里放了六张床,床上都是附近的老年人。
大夫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没有接受过正统的医学教育,只从上辈的老先生那里当过大半辈子学徒,后来从小病到大病,自己逐渐摸索出来一套万能的治病方法:输液。
我们等了一会,床上有人走后我扶起爷爷躺在床上,仔细地和医生说了情况,大夫开始给祖父打起了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