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将过,天明在即。屹立在洛阳东城的醉芳楼依然是灯火一片,灯火下笼罩的不是喧嚣的人声,而是无声自发的肃杀之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醉芳楼的楼里楼外,凡是有灯火的地方都立满了人。
立着的人三步一位,两两间隔呼应,跟着阶梯蜿蜒起伏不定。直达醉芳楼顶楼。
每一位都是冷若冰霜的女子。
每一位女子都身穿红衣。
不同的是大部分都是浅红,几个门口的是大红,楼梯口的是酱红;越往上衣服越红,最后变成了黑红。
除了夜色中响彻大半个晚上的风雨声,醉芳楼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些立着的红衣女子犹如一尊尊没有生命的木偶,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直到一声惨叫忽然从醉芳楼的七楼传出。有一袭红袍,从楼上落将下来。
那是杀气极重的红袍魔姬。
红袍魔姬一身如血的酱红袍子破碎不堪,口头不停的有血冒出。在冷艳宫“护宫十姬”中修为数一数二的她,此刻却似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只折了翼的蝴蝶,从楼上笔直的落下。
她腰间两把血红的短刀仍在鞘中。
她有一身极其深厚的修为,她可以反抗,可以闪躲,可她不敢。哪怕是她知道这样摔下去可能会摔个半死,可能会摔断好几根骨头,她也还是不敢。
她最多最多也只是在空中把头微微抬起了一些,保证不让头先着地。
有一条人影自西北方向矢来,流星般坠落在醉芳楼外面的街上。
红袍魔姬没有摔在街上,而是摔在了这条人影的怀里。
红袍魔姬惊魂未定。眸子一抬,一张凶煞面具映入她的眼中。
她不见惊喜,不见安心,反而变得更加惶恐。急忙从颜如玉的怀中挣脱开去,一字不发的跪俯在颜如玉脚下。
颜如玉的怀抱,不是暖人的港湾,而是杀人的魔篮。
颜如玉抬头看向醉芳楼顶楼,顶楼的楼边立着一名身着黑红衣裙的美艳女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红袍魔姬的动静。
一见到立在楼边的美艳女子,颜如玉面具下露出的眼睛瞬时变得格外低沉:“跟我上去。”
跪俯在地的红袍魔姬如闯了大祸一般浑身在抖,颤声道:“红袍不敢。”
颜如玉沉着脸吸了口气。将真气一提,身形立即拔地而起,直冲入醉芳楼顶楼。
临窗看向楼下的美艳女子,见得颜如玉冲上楼来,急忙闪身退到一边。
掠上楼来的颜如玉不看其他人,只看退到一边的美艳女子:“是你将她打伤,还将她抛下去的?”
美艳女子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荡然无存,战战兢兢的垂下头不敢答话。
可她听得出颜如玉这么逼问意味着什么,不由的像求救一样轻唤了一声:“宫主——”
宫主没有答。
颜如玉的一掌已拍至。
美艳女子似红袍魔姬一般不敢反抗,不敢闪躲,硬生生受了颜如玉一掌。
一口鲜血从美艳女子嘴中狂喷而出,身影被这一掌拍的直接从被小色女损坏的窗口滑落下去。
随颜如玉一同回到醉芳楼的俏面紫衣正要扶起重伤的红袍魔姬,见得从楼上落下的美艳女子,略显不愿的伸出左手,托住了坠落的身形。
俏面紫衣扶着美艳女子立住脚跟,可身受颜如玉一掌的美艳女子脸颊不住抽搐,一身真气在体内不住乱走。方才立定脚跟马上又是几口鲜血涌出,身形也似红袍魔姬一般无力的跪俯在了地上。
颜如玉这一掌虽是为了替红袍魔姬出气,却也用了五六层的功力。美艳女子修为本就和颜如玉相差甚远,硬生生承受一掌,可谓是送了半条命。
俏面紫衣揽住美艳女子的肩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蔷薇姐姐,大家都是姐妹啊…”
美艳女子捂着胸口,咬住牙根,一把推开俏面紫衣:“姐妹?你和梦里伊人才是姐妹,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俏面紫衣本就有些不愿出手,听得美艳女子来了这么一句,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扶起红袍魔姬,低声道:“红袍姐姐,我们走。”
红袍魔姬抬头看向七楼:“你上去照顾公子,大宫主脸色很不好看…”
为红袍魔姬出了气的颜如玉,转身看向楼中,整个醉芳楼的七楼已不是听琴时的模样。
四周不同的方位,立着十数位脸色清寒的红衣女子。女子身上的戾气在颜如玉上楼的那一瞬消失殆尽,可颜如玉还是想象得到刚才杀气腾腾的场景。
对面戏台上的红纱抚琴女,不见了。
她倒在了三四丈外的血泊中,一只脚死死地踩在了她的背上。
踩住抚琴女的红衣女子一见到颜如玉冷冷的看向自己,心头顿时一震,下意识的收了力气退了几步。
抚琴女从血泊中爬起来,跌跌撞撞的直扑向戏台。
她想检查一下她的琴是不是安然无恙。她想再抚一回琴。
她没有去擦拭脸上的血迹,没有去顾及身上的伤势。似是她的琴比她的命还要重要许多许多。
可是,琴已经碎了。碎成了一块一块。
琴弦也已经断了。断的只剩下最旁边的一根尚且完好。
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痕映入抚琴女的眸子中,混着两行滚烫的热泪流下。
抚琴女伸出颤抖的手,从那仅剩的一根琴弦上抚过。一声混浊的像是哑了嗓子的琴音应指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