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事老奴不敢妄论,但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情,老奴一定得办到。侧妃来自乡野,这王府的规矩多,需谨言慎行,请侧妃用避子汤……”
王嬷嬷毫不避讳地当众贬斥新侧妃“乡野”出身,竟一点面子不给。
杨芸儿脸上有点发烧,自己两辈子都出自乡野,但乡下人怎么了?小镇来的怎么了,谁不是猴子的远房亲戚呢!
上辈子自己这个乡镇高中的荣誉之光初到大都市,还未发热,就被各种碾压,连自己走路的姿势都能成为同学们笑话的缘由。如今穿越而来,自己绝不再惯着!
“大胆刁奴,肆意妄为,你这是要让你家王爷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名么?”
杨芸儿面色一变,气场全开,直接拿出上一世未来得及发挥的大公司领导范儿来镇镇场子。
“婚事是王爷亲口应下的,若王爷不满婚事,可以向圣上和娘娘言明,圣上宽厚,娘娘仁慈,怎会强点鸳鸯谱。但若表面答应,私下羞辱新娘,如此表里不一,那岂不是欺君!”
“婚宴王爷与同僚畅饮甚欢,大醉而归。如真的不满与杨氏联姻,如嬷嬷所说,王爷对正妃深情,大可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公开表达,宴席上觥筹交错,一派喜气,隔日欺压新妇,我不过杨氏门下一介弱女,如此欺软怕硬,实在令人不齿!”
杨芸儿冷笑几声,用上位者的语调说道:“你敢说你家王爷是如此欺上压下,欺软怕硬,不忠不孝之辈?”
说完,杨芸儿又补了一句:“就昨晚王爷酒醉成那样,恐怕现在还没有睡醒吧,嬷嬷一大早如此积极,可是你私下乘着王爷宿醉,来这抖你管事的威风吧?原来堂堂六王府,竟是这么个奴大欺主的讲究?”
杨芸儿目标很明确,出手干净利落,扯最大的虎皮借势,给王嬷嬷扣最大的锅施压,上来就是背主欺君!
“昨夜王爷发酒疯动静闹得不小,嬷嬷身为王府主事不会不知晓。王爷毕竟年轻,好日子喝多了也情有可原,我也不是那记仇的,自然不会计较。但眼下嬷嬷这番做派,端着一碗明明没有必要的汤拿腔拿势,明摆着当众羞辱于我,意欲何为?”
原本气焰嚣张的王嬷嬷只觉得一口大锅直击天灵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王嬷嬷的专长是仗势欺人,王府内从无敌手,可眼前这小妮子句句威压,竟让自己落了下风。
王嬷嬷不知道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以势压人,段位是不一样的,王嬷嬷只有气势,而有了985内核以及职场经验的杨芸儿,除了如黄河般滔滔不绝的道理,还有随口就能精准甩出的大铁锅。
此时场子里能量场开始倒转,端药的小丫鬟缩了缩脖子,已递出的手进退不得,只能僵着等上面的命令。神仙打架,咱只是个递工具的架子呀。
王嬷嬷咬了咬牙,避子汤是早前就安排好的。只是谁也没想到,昨晚洞房闹得有点大,王爷根本没留宿,避子汤其实已经不需要了。但她琢磨着,既然王爷作贱侧妃,不如乘胜追击,王嬷嬷有自己的私心,故而自作主张加了点码,挑了晨起大伙儿见新主子的时间节点送汤。
万万没想到,碰到了硬骨头。
眼见没有退路,王嬷嬷一跺脚,只能继续从气势上加压:
“侧妃休要妄议王府是非,这毕竟不是那无规矩的乡野之地!”
可没等王嬷嬷一口气讲完,边上娇弱的侧妃突然向身后大喝一声:
“你们都看见了么,杨府的人就这么好欺负么?回头让老爷太太知道了,气出了好歹,怎么办!”
杨芸儿也是懂仗势的,好不容易一路过关斩将,接这个offer,身后也是带了team的!
杨府四个陪嫁丫头与一位陪嫁的管事嬷嬷正站在杨芸儿身后。
第一个出面迎战的,是陪嫁杨嬷嬷:“这王府是什么规矩,昨夜王爷醉酒慢待小姐,今天又如此羞辱,真当我们杨府无人么?”
说着杨嬷嬷踏步上前,昂首挺立,气势十足。
端药的小丫鬟赶紧顺势退回,心下暗道,祖宗们吵也好,打也好,都和自己无关,只是在上面斗出结论前,自己千万得护好碗,万一砸了碗,自己可就成靶子了。
想到这里,小丫鬟又悄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远离火线,一边护着药碗,一边拿眼睛紧张得觑着两位嬷嬷。
两个半老嬷嬷,一样的高门豪奴,一贯的颐指气使,一个挺胸腆肚双目圆睁,一个双手叉腰鼻孔外张,你一言我一语,双双怼起来,颇有广场舞大妈们为了地盘火拼的架势。
杨芸儿冷眼旁观,“火势”渐旺,但她心下也明白,自己终究要在这里讨生活,所以不易闹得过僵。空降新环境,行事稳妥很重要。于是,卡准两位嬷嬷嘴仗即将上升到打架前一刻,大喝一声:“够了!”
“都是高门大户的体面嬷嬷,大呼小叫让人看了笑话。”看着像斗鸡似的两位嬷嬷,杨芸儿恢复了笑吟吟的优雅姿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相比于侧妃的收放自如,两位嬷嬷干架正酣,突然被叫停,都愣了一下。
王嬷嬷是在王府作威作福惯了的,今日当众被摆一道,胸中的气实在咽不下去,虽住了口,但脸上依旧青一阵,紫一阵,胸口剧烈起伏,鼻孔还在朝外不断喷着气。
而杨嬷嬷则狠狠翻了个白眼,长舒口气。杨嬷嬷并不恋战,在她眼里,杨小姐本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只是刚才被顶在杠上,那王婆子说话实在可气,自己为了杨府的颜面不得不下场,才失了一个主事嬷嬷该有的体面分寸。
既然“小姐”叫停,那就没有再战之理,与王府的账日后慢慢算。
虽然气息很快平复,但杨嬷嬷心里到底隐隐有些不安,这“小姐”原本在府里看着温柔乖巧,怎么到了这里跟变了个人似的,到底是乡野出身,欠了点教养,沉不住气。自己来王府之前,夫人本有旁的交代,今日之事寻机会需与夫人好好说说,免得坏了大事。
见两边嬷嬷各怀心事住了口,杨芸儿便开始和稀泥收场。
“我既进了这个门,将来自然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鸡犬不宁呢。”
杨芸儿看了看小丫鬟手上的汤,温和地说道,“这汤撤了吧,原本也没什么必要,我只当是一场误会,免得两家认真计较起来,闹到圣上面前,终究拖累的是王爷的名声。”
杨芸儿继续扫了一眼场内众人,开始敲打:
“诸位都是王府的人,自然最懂规矩,想必王府调教出来的,都不会乱嚼舌头,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这透风的缝儿必定是长在墙上的,诸位就是这院子的墙,日后若有什么有损王府颜面的话传出去,诸位可得担责。”
说着杨芸儿有意顿了一下,就像当年公司领导训话那样,“有缘与诸位主仆一场,今后便是荣辱与共,我自不会薄待大家。”
说罢,杨芸儿大气地一笑,回头望了一眼杨嬷嬷,响亮地说了一声,“赏!”
说话留三分,恩威要并施,杨芸儿对自己在王府“职场”亮相还是很满意的。
不同时代的人有不同的逻辑偏好。杨芸儿更喜欢法制时代以理服人,所以见好就收。可她不知道,法治社会下职场磋磨与眼下的后宅斗狠并不是一个层级,后者耍横是没有底线的。
就像王嬷嬷低估了杨芸儿一样,刚直起腰板的杨芸儿也低估了眼前这位强横惯了的老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