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寿堂

“哎呀，丫头啊，你不是病了吗？这么早出来干什么，要是再受了寒可怎么好！”

此刻，谢老夫人的表情是惊疑不定的，那点关怀也只是随便带着的，更多的是一种严阵以待。李氏一大早就来荣寿堂给她请安，难道是为了前日的事要讨个说法儿？

李瑰月笑靥如花，略带点儿娇羞：“祖母，我被他们逼着躺了一天一夜，早好了！这不，就想着来给祖母请安，免得您老悬心惦念。二来么，就是实在馋那日在您这里用的虾蓉烧麦，祖母可怜则个，留我在此用朝食好不好！”

谢老夫人觑她神态娇憨，一脸讨好，并不像要兴师问罪的样子，方信秦嬷嬷之前所言非虚。很快地，老夫人换上一脸慈蔼的表情，笑呵呵地说：“你这个孩子，忒招人疼！祖母还舍得说不吗？！阿翠，你快快吩咐她们摆膳，莫饿坏了了我孙媳妇和孙女。”

瑰月这才含笑同早来一步的萧碧玉相互见礼。

“小嫂子，你大好了？真是太好了！”

萧碧玉笑得爽朗，瑰月也笑得亲切。

“还要多谢妹妹那日帮忙安置伤患，还有你昨日差人送来的开胃小点我也很喜欢。”

萧碧玉连连摆手：“都不值当什么的，咱们自家人不说客套话。”

“好！”瑰月依言，亲热牵了碧玉的手，一起坐到老夫人下首。

老夫人就指了萧碧玉佯嗔道：“这个丫头也说我这里的朝食好吃，非要留下来呢。”

萧碧玉知机地凑趣：“可不是，一样的膳食，祖母这里的就是好吃一些。我少不得要经常来蹭吃蹭喝。祖母，现下小嫂子也这样说，可见不是我胡说的吧。”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丫头，被我惯得没规没矩的。你嫂子要笑话你了。”没有人一大早来挑事儿，谢老夫人是真的心情好了起来，脸上的褶子也因为欢笑多了几道。

李瑰月含笑道：“那我跟妹妹是英雄所见略同咯！”

老夫人点头，眼泛柔光，欣慰地笑：“嗯，你们都是好孩子！哪里是我这里的东西好吃，是你们要逗我老人家开心而已！祖母啊，心里有数！”

气氛正好，碧玉眼尖，看到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在门外探头探脑，就朝她招手，小丫头怯生生走进了屋内。

老夫人最不喜欢下人们没有规矩，蹙了眉头，脸含不悦，沉声问：“何事？”

小丫头惶恐又无奈，谁叫她碰上这事儿呢！她期期艾艾地禀报道：“崔家的表姑娘来向您辞行了，她在门外候着呢？”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冷了下来，小丫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哼！”

老夫人一声冷哼：原想李氏不像打算追究的样子，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可这个崔贞儿偏要此时来辞行，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惹人厌恶！

“祖母，听说崔家表妹身体不好，怎么就急着要走了？不如叫她进来，我们一起宽慰一下她，待大好了再回去也不迟的。”

瑰月知道，这个场面只有她出面转圜才好，不然大家都左右为难，脸面不好看。

早上起身的时候，绿蕉百般不愿她来请安。她只得安慰绿蕉，总是要跟世子过下去的，何必弄得大家都脸上不好看呢？

现在，她也是这样劝自己的，日子总是要想法子过下去的。该忍的要忍，该糊涂的要糊涂！不伤了脸面，大家才好过下去。

见瑰月这样态度，老夫人明白她想息事宁人，看她的眼神就不由得更柔和了几分。

崔贞儿，其实先前在崔家百花会上是见过的，只是当时，李瑰月并不知道她是他心头的白月光，并没有多作关注。再次相见，知晓她跟自己相公的纠葛，李瑰月怀着莫名的心绪，细看了下这个姑娘。

因着身体不好，崔贞儿并不怎么穿曲裾，而是爱穿广袖留仙裙。留仙裙虽然没有曲裾那样凸现身段，但胜在飘逸舒适。今日，崔贞儿着一身上品月白流霞锦裁的裙裳，走动间，裙裾翻飞，衬得伊人恍若仙境中人。大约是常年病着的缘故，她气色不是很好，眼下一抹青色连脂粉也遮不住。然而，正是因为这种病态的柔弱让她别有一番韵味，让人想怜惜保护她。

瑰月暗忖，她不是身子不好吗？寒冬腊月的，穿得这样单薄，好吗？！

崔贞儿的声音也很好听，娇脆中略有沙哑：“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金安！”

她的礼也行得一板一眼，极为认真，给人一种想证明点什么的感觉。

“嗯，贞儿，她们说你来辞行？这将将好一些，如何要急着走？不可不可，若路上再出个纰漏，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听话，休养好了，我派侍卫护送你回去！”

老夫人方才还一副很讨厌崔贞儿的样子，此刻却和蔼可亲得如同崔贞儿的亲祖母。

瑰月腹诽：原来，我的道行还差得远了！

崔贞儿并没有急着回答老夫人，反而是看向瑰月。她在笑，但眼里还有点别的东西，瑰月来不及捕捉崔贞儿眼里的意味，就听到她婉约温柔地问：“这位想是表哥新娶的嫂子？那日认亲，我因身体不争气卧床了，倒是没有福气见着嫂子。今日一见，真是觉得表嫂‘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显天真’！果然是神仙人物！”

瑰月挑眉，心说：我们原先就见过好不好！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夸大其词吗？

面上，瑰月也能不动声色，换上假装的欣喜表情，客气地回道：“贞儿表妹谬赞了，你才是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

那边碧玉忍不住就“噗嗤”笑了起来：可不是！整天一副弱柳扶风、病病歪歪的样子，真让人腻歪！

崔贞儿并不解碧玉为何发笑，但对碧玉的笑脸倒真诚多了：“碧玉妹妹，不如随我回杨州去玩几天，我爹娘也想你了。”

萧碧玉正要摆手表示她可不想去杨州崔家，崔贞儿却并不等她回答，反而将脸转向老夫人，细声细气地说：“老夫人，贞儿真的要回去了。这回主要是来参加表哥婚礼的，现下见到表嫂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伴在表哥身边，我也很欣慰，也好回去跟我爹娘交代了！”

萧碧玉撇撇嘴，一阵腹诽：明明是你爹娘见我哥没娶你，生气得连我哥的婚礼都没来参加。现下搞得好像他们很关心我哥似的。唉，崔家，每个人都很虚伪！

“既然你一意要走，我老婆子也不好强人所难了。秦嬷嬷，收拾好府里最好的马车，多派几名丫鬟婆子，再加上一队护卫，务必要把表小姐平平安安地送回杨州！”

谢老夫人虽然城府深，到底也烦崔贞儿这一番做派。既然她自己说要走，那好吧，老夫人正好顺坡下驴，命人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