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玄从吱嘎作响的竹条n上拿起他那件补缀了又补缀的直缀这是他最好的衣服,平日里只有到学宫见老师的时候才穿。
高秀才年纪不大,三十不到就得了个秀才的功名,算是年轻有为。但是家里实在是穷得紧。除了一间祖上传下来的破房子和些破家什之外,堪称家徒四壁。
他穿上衣服,仔细的掸了掸灰尘,外间正在做饭的秀才娘子走了进来,她是个平民小户家的女儿,老子是沿街卖酒的,因为觉得和读书人结亲有面子才把女儿嫁给他这个穷秀才的。
“相公,家里没有米了”秀才娘子怯生生的说道,最近杭州城里的米涨得厉害,连平日里少有人问津的大麦、荞麦也上涨到了一千钱一石。
开春以来,整个浙北地区几乎滴雨未下,插秧的时候勉强靠着车水灌地算是对付过去了,但是这天一直旱下去,眼看着今年又是个灾年了。稍有家底的人家,都在大批的粜入,米商们当然也闻风而动的先涨了起来。
“先买些大麦就是了。你与我说,难道我就变得出米来了不成?”高秀才最听不得这柴米油盐的生计之事,这些事情上他觉得自己很无能,如果秀才娘子愿意和他谈谈今年的时文的几篇妙作或者是“心学”倒可以探讨一番。
“家中已经没有钱了”秀才娘子原本不想打搅“相公”的好兴致,但是实在是即无米又无钱。
高玄叹了口气,浑身乱,好不容易从袖子里找到一串五六十个小钱给老婆。自己赶紧往外面走家里实在让他觉得憋屈。
高玄没有生计:前些年家中还有些薄产,日子还能将就,他一个劲的读书,结交师友,为得是能够进学中举,几年前父母相继去世又娶了妻子,红白事将剩下的一点家产消耗得一干二净。眼下再这样混下去可就得去“要饭”了靠岳父接济。高玄虽然假装不知道,不过问,但是知道最近几个月家里的柴米油盐多半是靠了岳父。
“这样下去如何得了。”高玄心情沉重,他今天是要去完璧书坊几天前他和几个朋友慕名去了那里,对其中的环境和种类繁多印刷精美的书籍大开眼界。难得书坊里的伙计待人热情客气,他们一伙穷秀才穷童生在里面看书不但不干涉,还有茶水供应。高玄在其中看到一套大部头的古今图书集成,在其中废寝忘食的看了半天,直到书坊要打烊才离开。
书坊成了他消磨时间,逃避现实的一个好去处。
街道上,阳光已经十分的灼热,光委秃的街道上一点遮n的地方都没有,尘土飞扬满街的臭气。
高玄顶着太阳走路,一会已经是满头大汗,看着坐着竹丝凉轿,前呼后拥的走过的缙绅大户,他又是羡慕又是愤恨。
“这伙子满肚子民脂民膏的贪蠹!”他暗暗骂了一句。心里却很是羡慕。
他走了差不多三刻钟才走到完璧书坊。书坊门前的街道上已经停满了轿子,站着许多仆役来书坊的也有许多是有钱的缙绅人家,高玄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人,从墙根绕道走进大门。
屋子里凉爽舒适,空气里弥漫是一股馥郁的书香,还有些淡淡的花香和茶香。高玄精神一振,迈步向其中走去。
书坊里的面积很大,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书坊里有好几个厅堂高玄去得是“闻喜堂”名字听着喜庆,也给在苦熬中的穷读书人一点心理安慰。这里读书聊天的大多是穷人小户之家的读书人尽是些穷童生酸秀才之类的人物。
受大玻璃窗所赐,厅堂里光线充足。外面阳光耀眼,但是窗户上方安装了遮阳棚,使得太阳无法直射入房间,温度正好宜人。加上窗户外面便是一座小小的院落,满目浓绿,看着也觉得n凉。
“闻喜堂”的装修和家具以简洁实用为主,尽是些藤长椅和木长桌。比高玄早到书生士子们或坐或踱步,一个个都看得起劲,看到妙处,还有人摇头晃脑的吟哦起来。还有人在长桌上铺开了纸墨,挥毫抄写着书上的内容。也有的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晚,这会干脆伏在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离着这些桌椅稍远的地方,另有明间隔断,里面是些在高谈阔论的书生。高玄听着他们好像是谈论“心学”。
高玄与几个相熟的人打了招呼,径自走向屋角的木柜台,拿出一张卡片。这是一张完璧书坊的借书卡。高玄因为付不起一两的押金,所以办得是乙类证,只能在书坊阅读,不能带回站在木柜台后面的伙计拿起他的卡,翻开了一本大大的“账本”这是一本登记册,注明了持卡人姓名、住址、借阅时间和曾经借阅过的图书种类,还有一栏是“介绍人”。登记介绍人是为了大致掌握这些人之间的亲疏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