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村的屠户?”
“对,三天前我们出去行猎碰上他们一家被狼群围攻,出手帮了,不过郑屠户断了一臂,他们家女儿,好像是……疯了。”
桑萝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屠户姓郑,但这一点儿也不重要了,她听到的是郑屠户的女儿,疯了?
桑萝整个人怔在那儿。
她所知道的郑屠户的女儿,只有一个,她第一次卖神仙豆腐时大步奔过来买神仙豆腐的白胖妇人,后一次遇见时,她管她叫豆腐娘子,听说她是想买点儿肉,把她领到自家肉摊去,让她爹关照关照她的热心妇人。
爱吃爱笑,笑起来脸上两个肉窝窝。有个很普通的名字,叫大妞,但却颇得家里宠爱,屠户两口子就连买块豆腐都不会忘了已经嫁出去的闺女的。
她喃喃问沈烈:“怎会这样?”
入口处的山洞偏里一点燃了一堆篝火,桑萝面上的神色沈烈也就看得清楚。
“你认得郑屠户的女儿?”
桑萝点头:“有几面之缘,是个挺热心的人。”
沈烈听她认得,后边的话倒不忍说了,但见桑萝望着他,想了想,这才道:“郑家女儿已经嫁了,婆家在村里日子还过得去,不舍得庄稼和田宅,当初就没避走,后边一家人都进了县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太清楚,但听说是有个两岁多的孩子没了。”
一句孩子没了,能延展想象出来的东西太多了,桑萝和当时正值夜的周村正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沈烈也不忍说,略了过去,只道:“郑屠户家反应稍快一步,大量驻军刚到时就收拾东西藏到了附近山里,但赶去劝女儿和亲家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人被官兵盯着带进了城。”
“后来呢?”周村正没忍住问:“郑屠户的女儿是怎么出来的?”
沈烈道:“郑屠户一家惦记着郑家女儿,一直没走远,就藏在那附近的山里,觉出城里情况不对时,久等等不到里边的百姓能出来,郑屠户狠心充作流民投了盗匪。”
“女儿是带出来了,自己一只手臂也没了。”
周村正也垂了头。
相比十里村其他人家,他们家家境好些,买肉也就多,和郑屠户算是颇相熟了,甚至郑家大妞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现在一个断臂,一个疯了,一时沉沉说不出话来。
沈烈看桑萝,道:“阿萝,郑家那女儿,狼口下护着小侄子,手臂上被生撕了两块肉,先时还好,今天我们听说发起高热了,咱们家当时退热的药备了不少,你看能不能送两帖过去?”
说这话时沈烈是有两三分犹豫的,他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还要在山里藏多久,药物其实算得上是很金贵的东西,关键时候保命的。不过当时因为担心村里其他几家备不起药,适逢他们卖了人参和皮货,手上银钱颇为宽裕,就格外多备了不少,尤其是退热药物备得多些。
村里的孩子皮实,大家也格外注意,除了阿宁有一回上火严重煎过一帖药,他用过些金疮药,其它的还真没怎么动过,他和郑屠户算不得相识,更别提郑家的女儿了,但到底是条人命。
桑萝想也没想,点头:“行,你放我下去,我去取药上来。”
说着就把刚解开的绳子又往身上绑。
周村正听沈烈和桑萝说给两帖药,想了想,道:“我家也给一帖吧,那孩子我倒是瞧着长大的,我就不下去了,辛苦阿萝你去找你婶子拿一下。”
桑萝应了一声,把绳索绑好,让沈烈拉稳了就小心往下方去了。
自家的药取了,又去周家,周村正媳妇听说了郑屠户家的事后嘴唇抖了抖,惊怔了一瞬才连连点头,端着油灯进里边翻草药,等翻出来了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识得字,又忙把桑萝喊进去帮着瞧一瞧哪些药是退热的。
等桑萝走了,周家两个儿媳问起来,她还喃喃:“怎么竟疯了。”
周家大儿媳听说是没了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心惊之下捂住心口。
她也为人母了,孩子两岁余,她不敢想那孩子是怎么没的,才会让当母亲的人疯了,只是攥紧着衣襟,一时竟觉透不上气来。
周家二儿媳嘴唇也打着抖,说不出话来。
……
桑萝这一夜久久没能睡下,合着眼出神。
太久未作声了,沈烈都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吹熄了洞壁里的油灯。
听着沈烈在旁边的小榻躺下了,桑萝挺想问一声的,这大乾朝什么时候能倒,新王朝又到何时才能崛起,想想这根本不是她们能左右的,又意兴阑珊作了罢。
再见到郑大妞的时候,是第二天给郑家送药时。
郑家为了一家子的安全,能抱团自保,被沈烈他们救下之后,在沈烈提议下跟周癞子一家做了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