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艺倒在其次,赵家兄弟也不是文人,讲究的是个实在,要紧是那画上的羊舍,不,应该叫羊场。
赵大把头往他四弟那边一探,看到的第一张图,不禁就冒出一声哟:“这可不舒坦?这看着就舒坦啊。”
赵四手上拿的第一张纸上画的是整体的图景,他也是到这会儿才终于知道桑萝为什么让他们把隔壁山头成材和半大的树都伐下来,说是有用场,这是真有用场。
盖四间羊舍呢,虽然看起来占地都不算很大,但回头还有鸡舍兔舍,可不是要好些木料?
也是这会儿才清楚,眼下开的这一块地,桑萝为什么标出许多树和一些羊喜欢吃的灌木是不让他们砍挖了,整个羊场是用树木围绕起来的,山里现有的树在去掉一些羊不喜欢吃的灌木后,树与树之间的密度自然是不够的,但画里的很匀称。
他们这一片中间要建羊舍的地方多出来的羊喜食叶子的桑树、构树、楝树,想来就是用来移植填过去的。
而树与树之间,看画上应该是用竹子或是半成材的树木再做成横向的护栏,防止羊跳出去,当然,也防山里的野物。不过这一带靠外围,山势较缓,野物也少,尤其今年,叫城里的驻军和闲汉们猎得连野鸡野兔都难找着,更别说其他野物了。
一亩多的地里,除了以树和竹木围成的天然屏障,围栏前再栽些相对小棵的羊喜欢吃的灌木,只有四间是羊舍,近七成的空地上,除了看得出几条小径,其余地方种的应该都是草料和灌木,是给羊自己觅食活动的区域。
翻到另一张纸上,画的是羊舍里外和不同角度的样子,整个架高起来,再用带着些许缝隙的木材做底,之所以能知道带着缝隙,是因为两张张背面还画了些细节的小图,羊舍里瞧着也是格外清爽。
这样的羊舍,兄弟两个见都没见过。
赵四便问用意,桑萝大概解释了一下养得多了后公母羔羊分房,病羊隔离房,以及架高地面是为了防湿防寒,木材之间留着缝隙是便于打扫及收集羊粪。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种地人,谁还没买过发酵羊粪肥呢,某宝逛得多了,一些羊舍的图片也没少看,再加上在山里也养了几年,自己琢磨琢磨套用过来了。
正说着羊舍怎么建呢,小丫儿跑上山来:“阿萝嫂子,刺史府来人了,阿宁姐姐让我来唤你。”
桑萝一愣,想不出刺史府的人怎么会往自家来,也不敢耽搁,把锄头一放就忙下山去了。
……
桑萝匆匆归家时,远远看到一长随打扮的男子,就站在她们家屋外,沈宁在一旁陪站着。
桑萝记忆力不错,识得来人是刺史过来那日跟在身后的青年。
青年端肃着脸,手捧着个木盒,身姿站得笔挺,远远见着桑萝,待桑萝走近了,未及等桑萝说话,便先见了个礼:“桑娘子,我家主子着我给您和沈郎君送几卷帛书来。”
说着将手中的木盒呈给桑萝。
桑萝听得帛书二字,心下讶异,实是想不通刺史府怎会给她们家送书,也未听沈烈提起过此事。
“未知是何书?”
“是我家主子自己手边在读的书,里边还有些心得注解,令我等手抄了一份送来,娘子可自己一观。”
桑萝看看那长随,伸手接了过来,递给一旁的沈宁捧着,打开盒盖,一眼看到的是木盒中裹卷规整的九卷帛书,最面上第一卷 书帙上写的是《尚书注疏第壹帙,由壹而后的排序一直至玖。
桑萝呼吸都重了几分,展开第一卷 速看序言,看到序言中的太原曾氏,桑萝心头一跳,她抬头看那长随,“冒昧一问,未知刺史大人尊姓?”
长随道:“家主姓曾。”
桑萝握着帛书的手微紧:“可是……太原曾氏?”
“正是。”
桑萝呼吸一次,方缓过来。
虽不知是哪里投了那位刺史的眼缘,但听长随说起这东西是送给谁是把她和沈烈的名字都有点到,桑萝猜多少也与薯蓣种植的法子有些关系。
她福了一礼,道:“劳你代我向刺史大人致谢,这份礼实是贵重。”
那长随一笑,点了点头,抱拳道:“书已送到,在下也需回去回禀主子了,就此告辞。”
桑萝送出几步,长随停下脚步,道:“娘子留步。”
又一抱拳,这才大步离开。
……
长随一走,沈宁方才舒出一口气来,她捧着手中匣子走向桑萝,见大嫂还望着那人背影,便小声问道:“大嫂,太原曾氏很厉害吗?”
桑萝点头,看着手中那卷被展开些许的帛书,喃喃道:“太原曾氏精研《尚书,在大乾之前几朝声望颇高,家族鼎盛时族中三代都有人位列三公。”
原身是闺阁女子,对朝堂之事,尤其是前几朝的朝堂之事哪有了解,然太原曾氏,原身还真听过,是往书房里送茶点时听父亲与几位兄长提到的。
当时原身父亲原是想督促几个儿子用功,以太原曾氏为例,将读书的好处与几个儿子分说,其中列举的精研《尚书的望族,便是这太原曾氏。桑萝看到序言内容时,属于原身的这一段记忆便就浮现了出来。
她没想到歙州刺史竟是出自这样的望族,且会让人送来这样一匣子帛书来。
九卷帛书,应该不是全本,正如那长随所言,是这位曾大人恰好带在身边的几卷。然纵是如此,在一个大多数人都没有读书识字机会的时代,书籍为世家望族收藏,流传全靠借阅手抄。寻常人家一本《尚书都难求,更不用说是有注文和疏解的版本了,且今日送来的还是来自太原曾家所赠。
桑萝一时只觉得手中那绢帛沉手得紧。
也不敢嘱沈宁去做,亲自收了,在屋里寻了个妥当处安放。
她们住的这夯土草屋,桑萝都怕有老鼠,帛书可不经糟蹋,准备回山上把羊舍的地基大致划出来后就用竹简把九卷帛书都抄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