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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先回家去了,给晾着的树皮淋了些水,取了竹简继续抄书。
沈烈和沈安巳正归家,怕自己身上有血腥味,在外边洗了半天手才进的门,也没敢离桑萝太近,只把怀里的钱袋取出来给桑萝,道:“卖了五两七钱银子,你收着。”
又问桑萝:“有差吏来过了?”
桑萝看他:“你也知道了?”
沈烈点头:“往后衙走了一趟,看到衙门口的布告了。”
桑萝闻言,道:“那银钱你也别给我了,你先带着吧,刺史夫人带来的那些家禽牲畜会低价卖给百姓,咱们庄里九户,加上卢家长房,十户合买一头牛,咱们家出一两五钱银,我应承了帮小金他们那份也先垫着,所以是三两。”
“我寻思着再买只鹅,你下午稍多带点钱去,如果鸡鸭能买也买,看能不能跟人换成鹅。”
山里养鸡养兔,养上几只大鹅是很管用的,黄鼠狼什么的,鹅能撵得它怀疑鼠生。
沈烈闻言点头,把钱袋又收了回去,看桑萝在抄书,犹疑片刻,问桑萝:“曾刺史赠的这书,你说能外传吗?”
桑萝手中的笔停了停,侧头看他:“你是想给魏清和、文峥和许家抄一份?”
沈烈点头:“我们这几年读的书也是云峥给我们抄的,清和且先不说,云峥天赋是真的好,若有这半部注疏,我觉得他后边的路能走得更好一些。只是我听你说曾家这部书非同一般,不知把这书给他们抄合不合适。”
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对曾家而言这书也很要紧,所以沈烈才迟迟拿不定主意。
桑萝倒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从现代过来,对于书本和知识更看重的是传播而非垄断,这些日子带着沈宁一人抄一份书,一则是卷帛易损,想着让沈烈和沈安有一份竹简的书稿;二则,她们自己在抄的过程中算是精读一遍。
没有宣之于口的盘算,却是自己读通之后继续教授庄子里这些孩子。
今年州学考中五个,庄子里这些孩子难道就留着务农了?
自然不是。
书该读还是得读,不管是出于哪种目的去读。
然而也仅是这样的盘算,直接给送出去抄,许是太清楚这本书对太原曾家的意义,也是桑萝一时未敢想的,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回避。
她想的更多的是让沈烈通过交流将书中的一些见解和知识去跟王云峥几人探讨,这样去传递。
眼下沈烈问起这事,她垂眸去想,又觉好笑,村里的孩子可能是适合她慢慢去讲,甚至都不是每个孩子都适合听这种程度的课程,因材施教最为适宜,而王云峥几人,实不必这样迂迂回回,因为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倒是释然了。
“给吧,先拿我已经抄好的那些过去,说清楚书的来处。至于曾刺史那里,先时我也有些顾虑,如今看来,许是我们轻看了这位曾大人,他既把书送出来了,也没交待不能外传,想是并不介意这些,往后有机会,或许我能还他们一份人情。”
沈烈看桑萝:“你是说……”
那个纸字沈烈没说出来,但他是看过桑萝藏着的那两卷竹简的,一卷是如实记录几种树皮不同处理方法造纸的结果和得出的纸样,另一卷是关于各种造纸方法的改进设想。
她只是没有相对安全的空间再做进一步的尝试,却一直没停止过各种设想和推算,沈烈甚至亲眼见过桑萝把当日做出来的那些纸码在一起,像压豆腐一样通过重压去让纸张变得更平滑。
他神情里带上了几分紧张,不是不舍得那造纸的方子,而是这东西太过敏感。
桑萝知道他担心什么,摇了摇头:“不一定,也不会是现在,再看看,我心里有数的。”
今日之前,她心中是没存过这种念头的,而今……也还得再看些时日。
桑萝很清楚,人在哪个阶层就得按哪个阶层的生存法则去活,尤其是人命在强权面前不过是草芥的时代。
过了界有时候招来的可能只是祸端。
在沈烈和沈安没有足够的地位之前,她可以是农妇,可以是个小商人,却一定不能锋芒太露,因为她没有风摧不折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