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条件穿袍的人,身份都不会太低,普通百姓为了干活方便,都是褐衣短裤。但也有穷酸文人,为了那点脸面,就算袍子被老鼠啃烂了,也不愿意脱下袍子。
杜云凉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估摸着他那件袍子上最起码有十八个窟窿。
“婆婆,半张饼,半碗粥”那人说话了,声音沉沉的,含着浓重的疲惫之意,杜云凉细细分辨,觉得他的声音还算年轻,不像他外表那么显老,而且说话带点南边的口音,难道是南边逃荒过来的难民?
当然京城里像这样的穷人也不少。
店家是个老婆婆,正低头烙饼,听到这句话,连头都没抬,瓮声瓮气地说:“是小顾吗?好久没来了,忙什么呢”
“小顾”捋了一把胡子,从里面捋出一只小虱子,他捏着虱子长叹一声:“呜呼哀哉,连虱子都瘦成这副尊容了,天要绝我顾卿蒙啊……”
他没回答店家婆婆的话,婆婆也没在意,麻利地给他端上三张饼,一大碗粥,见怪不怪地数落道:“别看虱子了,虱子能吸你的血,你过得还不如虱子,看看这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顾卿蒙哈哈大笑:“我这是穷汉下饭馆,肚里空,兜里光,全靠婆婆好心接济了”
“这话从何说起!我老婆婆也不是白眼狼,接济两字以后别再提了,再提我就真急了!”
顾卿蒙点头不止:“我的不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提了”
婆婆盯着他瞧了半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看着他开始吃饼,才慢慢走开。
杜云凉反正无处可去,喝完粥也不想起身,就坐着看来来往往的人。那个顾卿蒙真是饿极了,几乎是三口就吃完了一张饼。
刚才那只小土狗循着香味往他那边去,四条细细的小腿支持不住,走得东倒西歪。
杜云凉也不禁摇了摇头,今日这狗的运道真不好,遇上的人都是穷死的鬼,没一个能给它分出块肉。
小土狗呜呜咽咽地走过去,顾卿蒙塞着满嘴的肉饼,忽然停了下来。
他直直地盯着那条狗,好像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双被长发遮蔽半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人家都说我,惶惶如丧家之犬,莫非就是说我像你?”顾卿蒙伸出手,把小狗抱起来,小狗在他怀里乖巧极了,一动不动,就像认得他一样。
他把盘子里的肉饼推倒小狗嘴边,招呼道:“来来来,你也吃罢,丧家之犬又如何了,咱一人一狗,无家无碍,逍遥自在,哈哈哈哈”
小狗耸动着头颅,舔了舔饼,又叼走一块肉,顾卿蒙看着它吃得香,自己也夹了一块,吃得十分开心。
婆婆看见这场面,发急说道:“哎,这可不是耍处!你要染病的!”
“当真?能染病倒好了,反正我无钱医治,能早登极乐,也省点麻烦”顾卿蒙浑然不以为意。
一人一狗,风卷残云,把剩下的肉饼吃光抹尽。
杜云凉见过跟狗抢食的人,见过杀狗吃肉的人,见过赏狗骨头的人,见过养的狗都挑食的人,但她还真没见过和狗一块吃饭,还吃得如此开怀的人。
真是个妙人,简直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