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2章(2 / 2)我将死时他后悔了首页

不多时,医生叫他进门,直接说:“轻度焦虑,我给你开点安神的中成药,一日两次。”

颜烟一愣,“为什么不进行谈话疏导?根据量表就能得出结论?”

医生眉头一皱,“要谈话去挂心理科,下一个。”

实习学生叫号,下一个病人进门,擦过颜烟身旁。

病人太多,工作量太大,任务繁重,医生没法为他一个人耗费精力。

颜烟又重新挂号,等待到下午,终于被叫进诊室。

“我怀疑我有自恋型人格障碍,因为我父亲有。”颜烟直白地说,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你为什么认为你父亲有?”医生问。

颜烟一项项列举,像是将童年重新回顾一遍,一个小时,他还没能说到离开江宁,时间已到。

自恋型人格障碍不会感到愧疚,更不可能怀疑自己有病,甚至主动来医院就医。他只是生活压力大,有点焦虑,平时注意放松心情就好。

如果还想做疏导,下周再来。

医生的结论如此。

颜烟没有质疑,毕竟他非专业,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药,他不敢带回家,就在公司吃。

但这药根本无用,因为本就不对症。

他的失眠愈发严重。

渐渐的,他能睡着的夜晚减少,清醒的夜晚增多,甚至一周里,只有两天能睡着。

回家睡眠成问题,工作时积累负面情绪,似乎每件事都在与他作对,让他烦躁焦虑。

他不主动和段司宇吵,也注意不要“挑刺”,以为这样就能改善。

可现实总向着相悖方向脱离。

他最大的问题是态度,而不是行为。

他闭嘴,在段司宇眼里,是一种冷暴力,而如果他反驳,段司宇就会更生气。

嫉妒的种子已经种下,焦虑只会使情况雪上加霜。

这年除夕夜,段司宇终于可以回家,扬言他必须一起去,不然就两人挤在家里,从天亮做到天黑,谁都别想感受春节的气息。

颜烟最终去了。

一大家子人,聚在合院里,年夜饭,麻将打牌,除夕晚会,小孩放无声的烟火,很传统的过年方式。

宇亿梦不在,在奥勒陪宇筠芸,段司宇的母亲。

而段司宇几年来头一次回家,一进门就被人簇拥,左一句“哟,大明星来啦”,又一句“司宇这性格能谈上朋友,真够稀奇”。

“闭嘴。”段司宇全然不讲脸面,依旧嚣张,拉着颜烟远离。

他们去了段司宇从前的房间。

“这些书竟然都还在。”书柜里,是段司宇从前看的书。

古典音乐史,流行音乐历史,完全音乐理论教程,调性和声......

拉开书柜,颜烟拿出一本,很厚重,他虽看不懂内容,但仍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仔细翻看。

因为每一页都有段司宇做的笔记。

字迹干净,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写不下的地方,就贴一张便利贴折好。

他总说段司宇是天才,是天生瞩目的远星。

而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是。

段司宇和他一样努力。

他们确实是日与月。

他是月亮,不会发光,羡慕远星,既是天才又万分努力,所以自惭形秽,甚至阴暗地嫉妒。

可他一点也不想远星坠落,受到他影响。

因为他也很爱段司宇。

世上真的会有人,既真心爱一个人,又嫉妒对方吗?

颜烟不知道,但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他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次请假看医生,他未再去医院,而是去了心理诊疗室,一对一,长时间,2500元/时。

价格很贵,但颜烟不在乎。

睡眠无法好转。

医生就给他开了诊断证明,去医院拿抗焦虑的药,趁段司宇工作或睡着后,他再服药入睡。

两次疏导,医生建议他辞去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因为工作是他负面情绪的最大来源。

颜烟辞了。

但因为要强,他没法忍受自己待业,更不想让段司宇知道,所以他每日装作出门上班,实则坐在咖啡厅里,自己接单外包项目,维持收入。

咖啡厅里有学生兼职。

负责点单的是个大四学生。

“我跟我男朋友,不对,该叫前男友分了。”人少时,学生与店长闲聊。

“为什么?你们俩感情不是一直挺好?”店长问。

学生摇头,“他明知道我保研去杭大,最近一直让我留在北城,直接工作,不然就分手。”

“为什么?”

“他考研失败,嫉妒我,见不得我好呗,恶心死了。”

颜烟下意识抬头,望向说话的学生,以及对方脸上嫌恶的表情。

察觉他目光,学生侧头看他,“您好,需要什么?”

“不用。”颜烟收回视线,手指紧攥,那种溺水的恐慌感又至。

深呼吸几次,仍无法缓解,颜烟赶紧起身,收起电脑,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抖着手从包里拿药,干吞入喉。

如果段司宇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

颜烟想,那会比让他死还难受。

药物逐渐起效,颜烟靠在门边大喘气,额头汗湿,像是打过一场仗。

手机震动。

是段司宇给他发的消息。

duan:livehouse的日期定了。】

duan: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

约会。

那时他们还只是朋友,但段司宇却清楚记得,那里场地并不大,容不下那么多粉丝。

可段司宇还是把场地定在那里。

鼻子发酸。

颜烟闭着眼睛,没敢回消息,等心情平复,联系医生,说想提高疏导的频次,多少钱都无所谓。

一周三次,隔天一次。

过去,困境,人格,未来,逐个剖析。

他要强,是因为他陷入了一场长久的自证。

他从江宁逃离时,许下的誓言是,功成名就后会再回去。

为何是功成名就,而不是其他?

因为他潜意识中,还在想着要打败颜敬,要狠狠将颜敬踩在脚底,而他自己意识不到。

要强这个特质,让他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事事都要最好,无法接受失败。

一旦他发现,他可能会失败,无法功成名就,而伴侣却正好与他相反,是在走向成功时,他紧绷的弦就会断掉。

烦躁、焦虑、甚至嫉妒,负面情绪滋生,并不由自主涌向伴侣。

嫉妒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情绪。

人人都会嫉妒。

正常人嫉妒,等情绪消下去,转头便忘了。

但因为颜敬,他非常警惕嫉妒这种情绪,甚至病态地想剔除,所以才会焦虑,恐慌,甚至愈演愈烈。

该怎么办?他问。

医生的建议是,先离开负面情绪的源头,因为他既无法入睡,又恐慌发作,而数次发作的原因,都是怕段司宇发现他在嫉妒。

离开,指分手。

颜烟问有没有其他解决方法。

医生说可以让伴侣一起来疏导。

让段司宇一起来,等于让段司宇知道他嫉妒。

而他惊恐发作的源头,本就是怕段司宇知道。

一个死胡同。

终于,他不仅把工作走到死路,他还把爱情也走到死路。

春日才至,冬寒还未褪去

走出咨询室时,一阵狂风侵袭,吹开风衣的扣子。

但颜烟懒得去扣,甚至懒得系腰带,他像个行尸,沿着路走,从早到晚,几个小时,徒步走回家。

他推开家门,桌上是丰盛晚饭,屋内灯光昏黄,充满暖意。

段司宇扫他一眼,“演出在这周六,你没忘吧?”

“没有。”他摇头,换了鞋,坐到餐桌前。

他们安静吃完晚饭,段司宇将餐盒收进垃圾袋,拴好后出门,下楼丢弃。

阳台上的衣服收了。

浴室地板上的水处理了。

他不想段司宇迁就他,但段司宇已经在妥协。

性.事,吃饭,生活习惯。

下一步是什么?

人格?

让段司宇从高傲变成自卑,变得和他一样阴暗?

让他的远星,彻底从高空坠落?

颜烟到阳台,点燃一支烟,忽然感到厌倦。

不是每件事都能如预期。

也不是努力就能有收获。

算了吧,他完了。

不仅人生完了,爱情也完了。

周六时,段司宇早早出门,先到现场。

等人离开,颜烟折返回家,收拾好行李,而后叫车赶去livehouse。

场地小,灯光老旧,但这一切,都不妨碍段司宇熠熠生辉。

因为远星,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光彩夺目。

现场粉丝热情,而他站在不起眼的人潮里,被热闹包裹,终于不再恐慌,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到安心。

颜烟想,还好他谨慎,早早去看医生,约束自己的言行。

如果他意识不到他的阴暗与嫉妒,他根本不敢想象,他会把段司宇变成何种模样?这场livehouse还会不会有?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要他现在放手,远星就会一直在高空。

颜烟勾起笑,真心实意地高兴,但同时,泪水也成串,无自觉往下流,浸湿衣领。

身旁有个男生以为他过于激动,递过来一张纸,他接过擦掉眼泪,说声谢谢,在倒数第二首歌时转身离开。

回到家,颜烟坐在沙发,等待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争吵。

段司宇不会同意,颜烟知道。

所以他只能一遍遍说“我不爱你”,并在心里不断道歉。

最终,还是段司宇妥协,颜烟赢得了这次争吵,却再无力气去拖行李箱。

他就这么出了门,两手空空,迎着晨风,走向初升的太阳。

日光温暖,象征无垠的希望,但颜烟很清楚,他走向的不是希望,而是末路。

不过没关系。

他愿意用他的末路,来换远星永不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