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众人沉默,无声?胜过有声?。任遥意识到其他人的态度,狠狠皱眉,正要说什么?,一道声?音冷不丁从旁边插入:“大将军,我愿请命。”
副将们回头,意外看到这个不要命的愣头青竟然是江陵。他们当?然认识这个人,江安侯的儿子,太平公主的心腹,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轮到韦家人掌权,昔日威风凛凛的太平公主也得低头认怂,何?况太平公主的附庸家族呢?江家失势,江陵也跟着被冷落,只不过人家终究是世子,羽林军众人也不敢太得罪,依然以礼相?待,就当?羽林军里养了个闲人。
江陵原本也安然过着他的闲人日子,但前段时?间他不知?道发?什么?失心疯,非要跟着队伍一起来均州。羽林军众人以为他是来混功劳,见上面人没说什么?,他们便也默认了。但现在这位惹不得的侯二代又在抽风,说要带先遣队攻城门?
开什么?玩笑,军队中也有人情世故,这种危险任务一般都是无权无势、背后无人的寒门兵卒去,哪有世子爷身先士卒的?副将们齐齐沉默,心照不宣将得罪人的话交给任遥说。任遥在看到江陵的时?候就皱着眉,此刻实在忍无可忍,斥道:“你在做什么??回去,服从命令。”
江陵垂下眼睛,身体却不肯动,犟道:“遵命,但我还是要说,我愿意当?先锋,替大部队开城门。反正大将军总要派人去,为何?我不行?”
其他副将虽然不懂江陵为什么?这么?做,但有人愿意送死,他们求之不得。一个人说道:“任将军,江世子说得也有道理。他在羽林军已久,熟悉人手,弓马娴熟,由他带人去,在合适不过。”
他弓马娴熟个屁!任遥心里骂了一句,但当?着众人的面,江陵那个傻子犟着脖子不肯改口,任遥也不好包庇,只能再一次暗示:“江世子,你可是有爵位在身的人,你当?真?想清楚了?”
江陵听?到她像别人一样叫他江世子,心里苦笑,哪怕他进入羽林军已经三年了。他垂下眼睫,目光苦涩而平淡:“我再清楚不过。”
江陵死不悔改,当?着众人的面,任遥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同?意。正如他所说,他已经在羽林军三年了,得到军令后,江陵回去没多?久就召集齐一队人。他们一行人趁着夜色掩护,像一阵风一样穿过平原,贴到城墙根。
同?行的龚勇气不过,愤愤道:“任将军真?是忘恩负义,早些年江头儿那么?照顾她,如今她找到靠山就背信弃义,让江头儿来当?炮灰。仔细论起来,江头儿的官衔还比她高呢,要不是她谄媚皇后,轮得到她发?号施令?”
“住嘴。”江陵小心看了眼上方,冷了脸道,“是我主动请命的,和任将军无关,任将军只是秉公办事而已。还有,不得妄议朝事,要是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们。”
龚勇哪里不知?如今世道变了,韦家人的闲话说不得,但他就是气不过:“别人就不说了,任遥她凭什么??她刚进羽林军的时?候,连个屁都算不上,是你特意找人和她换班,背地里教训想占她便宜的人。你为她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她抱上大腿就和你装不认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够了。”江陵素来大大咧咧,完全没有小侯爷的架势,如今他彻底冷了脸,眼中的光像要杀人一样,龚勇不由脊背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江陵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混不吝,他也有冷酷的时?候,只不过以前他不愿意被人发?现。但刚才龚勇的话,彻底触怒了江陵。
江陵刀片一样的目光刮过众人,被他看到的人不由自主低头。江陵冷冷道:“我说过,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和任何?人无关。龚勇,回去后领四十?军棍,再妄议任将军,别怪我不留情面,以军法论处。”
其中一个士兵看不过去,道:“江头儿,你罚的未免太重了,龚勇也是替你打抱不平。”
“如果你们认我是头儿,就要真?心拥护他,你们对我可以没大没小,但一定要尊敬她。”江陵说到后半截,语气不受控变软,像此刻悬在旷野上的月亮一样,缠绵又悲伤,“她是女?子,仅在全是男人的官场里立足就很不容易了,有些时?候,她也没得选。她已经做到她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了。”
她很好,不喜欢他不是她的错。虽然他们两人无缘,但他还是很喜欢她。
江陵仰头看向高不可攀的城墙,刚才他等在城墙下就是为了算巡逻队伍的规律,现在这一轮完了,巡逻的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江陵从背后拿出铁爪,劲力十?足在手中转动,猛地抛向城墙:“所有人,跟我走。”
他喜欢的姑娘,值得世间最好的。只要她能高兴,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如愿。
绳索像暗夜里的触手,无声?无息攀上城墙,几个黑影如蜘蛛一样快速朝上攀爬。龚勇的铁爪没抓牢,眼看只剩下最后几步,铁爪倏地崩开,龚勇双手一松就要往后坠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旁边伸出,牢牢拽住了龚勇的胳膊。
龚勇惊魂未定抬头,看到江陵半个身子攀在城墙外,他咬紧腮帮子,手臂上青筋迸现,硬是将龚勇拉上城墙。
龚勇跟着用力,他的手终于能够到砖块,他立刻抓紧,纵身一跃跳入里面。经历这一遭,两人都气喘吁吁,龚勇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别别扭扭不知?怎么?道谢。江陵像能听?到心声?一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还欠着四十?军棍呢,活着回去领罚。”
龚勇抬头,看到江陵黑亮纯净的眼睛,也不由笑了,抬起拳头轻轻撞了江陵一下。江陵没有在意,笑了声?道:“走吧,去干活。”
两个男人刚才的不愉快,就在这相?视一笑中化解。龚勇知?道这位江小将军豪爽大方,仗义疏财,但也有一些事,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冒犯。
那就是,他们军中另一位将军。
江陵潜行在城墙上,一边往城下摸,一边杀死沿路的巡逻士兵。前方是一个瞭望台,江陵藏在木头下,听?到头顶上有声?音慢慢靠近,他猛地翻身穿过木缝,拔刀向对方喉咙袭去。然而对方似乎也早有防备,撤身一步,举刀将偷袭挡住。
今夜的月色像浸着一汪寒水,溶溶淡淡,冷冷清清,刀片掠过月光,飞快反射出一道雪影,同?时?照亮了两人的眼睛。
江陵一愣,再三打量对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蒙面人,不确定道:“谢济川?”
刀上的力道松了,黑衣人铮地将短刀收回鞘内,没好气道:“你考核到底是怎么?过的,没人告诉你做任务时?遇到同?僚,要叫代号吗?”
江陵挠挠头,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哎呀,忘了。你也知?道,每次考核我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实在记不清了。”
谢济川想起另一个和江陵激烈竞争倒数第?一的人——明华裳,现在疑似是掌管玄枭卫的人。他翻了个白眼,越发?为自己担忧:“我竟然要和你们共事一辈子,真?是离谱。”
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终究被人发?现了异样。城墙上的喊杀声?激烈起来,江陵和谢济川再三阻拦,终究还是让人敲响了城墙上的战鼓。赵兴刚躺下不久,冷不丁听?到敌袭的鼓声?,猛地惊起:“不好,有人偷袭!”
他匆匆披了衣服就要去前面召集士兵,他踏出大门时?感觉不对劲,本能朝后倒退,正好避开一枚暗器。明雨霁见一击落空,正要再追,苏行止从后赶来,低声?道:“你去前面杀其他人,这个交给我。”
明雨霁飞快看了他一眼,不放心他的伤口。苏行止已拔刀和赵兴缠斗起来,道:“快走,望仙楼那边瞒不了多?久了。”
赵兴刚醒,脑子还嗡嗡的,听?到他们的话才猛然惊醒。原来如此,原来所谓雍王大宴宾客只是一个陷阱,雍王将均州所有高级官员聚集到望仙楼,这伙黑衣人潜入兵营刺杀中层将领。高层失联,没有资格赴宴的中层士官被杀,下面士兵群龙无首,失去战斗力,只能任人宰割。而这时?他们的同?伙再打开城门,城外大军就能长驱直入!
好精妙狠毒的计谋,只需要杀几个人,就能扭转战局。赵兴仓惶挡住横刀,对方不知?是做什么?的,臂力很大,赵兴撑得十?分艰难。他盯着来人遮在黑布下的脸,试图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什么?:“你们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偷袭均州,为什么?能让雍王配合,为什么?知?道他的住处,为什么?能无声?无息策划这么?大规模的行动?
苏行止未曾言语,他注意到赵兴眼珠向左转动,应当?想要撤刀偷袭。他装作中计,在赵兴欺近的那一刻,左手抽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刺入赵兴腹部,一击毙命。
赵兴直到死都死死盯着苏行止,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死在谁的手上。苏行止抽出匕首,仔细擦掉上面的血,叹息着阖上他的眼睛:“我拿惯了农具,其实左手力气更?大。你我本无冤无仇,下辈子,切记远离姓李的人,莫要掺和皇族的事。”
望仙楼里,歌舞不休,舞台上的鼓声?掩盖了大部分不对劲的声?音。但有胆量掺和皇子夺嫡的也不全是酒囊饭袋,终究还是有人觉得外面的声?音不对劲,开窗一看,城门方向喊杀声?连天,军营更?是着起火来。宾客一怔,忽的反应过来:“不对,有敌袭!”
这句话如滴水落入了汪洋里,霎间掀起层层涟漪,恐慌像长了脚一样飞速蔓延。官员们半醉半醒地站起来,立刻就想离开,然而已经太晚了,李华章坐在上首,还是那副光风霁月、清贵高冷的模样,他不紧不慢拍了三下手,舞台上跳舞的异域舞者立刻转了脸色,纷纷从舞台下抽出武器,挥刀指向众官员。
谯王醺醺然的酒意倏地醒了一半,他猛地抬头,发?现二楼谯王妃倒在桌上,不知?死活,而一直像个花瓶一样的明华裳已经不见了。他身体紧绷起来,佯装镇定道:“雍王,你这是做什么??”
李华章回头,竟然还对着谯王笑了笑,声?音依然那样斯文有礼:“节目才到一半,劳烦谯王兄留在这里看完。”
事到如今,谯王哪能不明白李华章想做什么?,站起身就想跑。然而他才刚行动,身后他从未正眼看过的倒酒女?忽然从袖中拔出匕首,分毫不差抵在谯王喉口,距离他的血管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谯王差点被吓得胆裂,战战兢兢道:“雍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经说了。”李华章从容起身,容色冷清如雪,“请诸位留在楼里看节目。敢离开的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