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内侍。说来若非内侍日日于陛下耳畔提及本宫,只怕本宫亦无今日这般风光。”我充耳不闻,含笑起身,接过贴金轴,邀他入内,“内侍不妨入内歇歇,饮盏茶再走。”
“多谢娘娘盛情,只是柔贵姬那儿亦有旨意要奴才传达,奴才着实不得空儿,还请娘娘体谅。”秦敛含笑躬身道。
“既如此,我们娘娘就不多留秦内侍了。”言论间,倚华听从暗示,将我早先所得的八枚金瓜子尽数放到秦敛手中,面上笑吟吟。
秦敛受宠若惊、近乎惶恐,几欲落膝下跪道:“这,这如何使得!”
金瓜子唯皇帝亲信方得,且数量向来微小。我入宫多时,承蒙盛宠至今,积攒之下唯此八枚。此番尽数赠予秦敛,他怎会坦然安心?然则我此番举动并非无的放矢。
“秦内侍乃陛下身边人,日日伺候陛下劳苦功高,自然担得起这八枚金瓜子。何况,来日本宫或有需内侍相助之处,还望内侍收下。”我劝道,示意他安然收下,无需多心,心下却念着:若他此番肯收下,来日施以恩德,于自己亦有好处。
“这——”见我一脸坚决,秦敛面上颇为难,半晌方收入袖中,勉强微笑道:“婉贵姬心意奴才晓得了,若有来日,自当回报。”
“哪儿的话。”我含笑纠正,“不过安慰秦内侍日日服侍陛下劳苦功高罢了。”
秦敛就此抖擞着躬身离去,再无多话。
数日后,瑶光殿寝殿内,“清歌,陛下将椒房殿内多数家具尽数搬到你这瑶光殿,你说陛下此举何意?”我正与敛敏、袅舞等人商量为婴孩刺绣的襁褓图案时,敛敏停了手,惴惴不安道,问出了早已埋藏于心的话。
闻言,我亦停了手,尚未出口,婺藕先出声,直言道:“还能系何意,还不是宠爱清歌。”言毕,顿了顿,面露难色,叹一口气,“只是这宠爱,着实叫人害怕。中宫笺表被收回,姚氏形同废后。如今这椒房殿的家具一一摆在瑶光殿内,着实叫人不得不想起她。”
为着中宫笺表被收回,身遭幽禁,诸妃尽以姚氏代称。
“谁说不是呢。”袅舞叹出一口气,眼眸自寝殿内溜了一圈,石绿色的轻纱宫装清简地凸显出袅舞纤细的腰肢,对着外头透过桃花窗纸照射进来的日光,愈加衬得她身量苗条,似心思沉重的扶风弱柳,“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姚氏所用。只怕此举一来,有几分告诫众人清歌有入主中宫之嫌,二来亦为清歌树敌不少,三来,连我亦为清歌感到害怕——实难窥测陛下心思。”
“但凡看到这些家具,我每每念及琽妃如此有权有势,难保她来日不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若她想对付我,以她在御殿内党羽颇多,权势根深蒂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我岂非易事?何况柔贵姬眼下亦身怀六甲,来日或为皇子亦说不定。”我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只一味瞧着放在缠丝水晶玛瑙盘上的流云百福剪纸图案,眸色颇为担忧。
“怎么?连你亦这般思量?”敛敏微微探身,鹅黄色的轻纱宫装仿佛泛滥着金波一般,光辉灿烂,却依旧被瑶光殿内的轻纱帘帐阻挡了几分光彩,显得黯淡少许,肃面道:“依我说,莫论琽妃,只怕珩妃亦盯着凤座。”
袅舞忽地笑起来,取过一旁的素纱团扇,轻轻摇晃着,“敛敏你这可白话了——遑论珩妃,宫中哪一位嫔御不盼着自己有幸一朝登上中宫宝座。”
“那可未必。无权无势之人,如何敢这般不自量力。”婺藕如羽睫毛忽地一闪,似蝴蝶一般振翅高飞,一语惊破梦中人。
吾等三人皆呆呆看着她,半晌方道出一句,“难得你有此一言,倒不似往常。”
婺藕轻然一笑,粉红色的轻纱宫装上,以金线刺绣了朵朵海棠吹红,似秋叶纷飞,“在这御殿中待得久了,自然会些算计之道。”语气幽幽而寒凉,吐一口气,分外无奈遗憾。
我正欲出言,忽地只觉腹中疼痛难忍,湿漉漉的感觉直往身下流去,不得已,狠命捂住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