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玎珞前来回禀,“启禀娘娘,今晨工匠们发现月室殿内您赐予柔贵姬的那尊送子观音碎了。”说着,呈上一包帕子包裹着的碎片。
送子观音乃楚庄王三女,却自小吃斋信佛,不愿成婚,一心为尼,终遭父亲闷死,后在南海普陀山复活,站在水池一莲花上。凡人中,心诚则灵,有求必应。求子者,更是无所不应。故而新婚妻子往往成亲翌日敬茶时,皆会自婆婆那里获赠一尊送子观音,以求子嗣繁荣。如今,送子观音破碎,若非人为,便系天意。
“如此看来,此事倒当真如人为一般。”洛姬喃喃自语,却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墨美人随声附和,连连道:“洛姬所言不错。若论移宫洲屋顶的干稻草乃天意之故,那这尊送子观音像又该如何解释?只怕此事乃有心人刻意为之,意欲贼喊捉贼。”言毕,心怀不轨地瞧着我,意图将脏水泼到我身上。
殷淑仪急忙出言,“墨美人此言何意?难不成暗指林昭仪安排了这场天火?你可别忘了,昨夜降下天火之时,姝妃娘娘可是与林昭仪一直待在瑶光殿内。发生天火一事后,她们二人得到消息方赶往中安宫,而后琽妃娘娘方至。此事琽妃娘娘亦可作证。”
“确实如此。”琽妃瞥了墨美人一眼,语气微有不满,“墨美人若无真凭实据,切莫胡乱冤枉人。”神态气度颇有大家正气风华。
墨美人早已因我之宠而对我心有怨恨,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地污蔑我亦可想而知。然则皇帝早已对她恩宠殆尽,如何允她这般作为?何况我如今诞下一位帝姬,又有稚奴为养子,地位尊贵仅次于资历深厚的姝妃,连掌御殿事的琽妃尚且给几分薄面,遑论是她。她若继续与我作对,我唯有给她几分颜色瞧瞧,方叫她知晓我绝非任人欺凌之流。
“若墨美人认为本宫贼喊捉贼,眼下大可当着众姐妹的面,遣人前去查探一番,看看移宫洲屋顶是否还有残留灰烬。”我安静端坐,拨着耳畔一只红玉镂芙蓉耳坠,悠然惬意道。
“昨夜至今,已过了无数个时辰,现下再去,只怕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墨美人嘴角一抹嫣然微笑,愈加衬得她妩媚动人,朝凰髻上的一支紫玉雕琢而成的夜明珠点缀秋菊采凉步摇垂下一串细细密密的真珠流苏,闪烁出紫光辉芒,熠熠夺目。
我登时肃穆,郑重回道:“纵使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到底系何人所为尚且无人知晓,难不成墨美人彼时可是亲眼看着本宫吩咐人将干稻草安置于移宫洲屋顶之上?”
“其实——”筹措已久,嬛嫔突然出声,惹来众人瞩目。
眼见众人纷纷将目光凝聚她身,嬛嫔登时面色涨红一片,羞涩惧怕之下,忙闭了嘴,不再多言,只余惊鹄髻之上银线垂下的白玉珠华胜流苏微微摆动,闪出一道雪色的惶恐不安。
琽妃温声和气道:“嬛嫔妹妹,若有话,你且慢慢道来。”
珩妃随声附和,温声软语道:“若昨夜你瞧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大可坦然直言,自有本宫与琽妃为你做主。”白色真珠镶嵌而成的赤金丝缠绕而成的花冠只右侧垂下一道以葫芦形红珊瑚为坠子的米粒珍珠流苏,左侧不过簪上一朵七彩丝线缠绕而成的御用绢花,硕大一朵开在髻后,愈加衬得她婉约大气,和睦可亲。
嬛嫔怯怯怕怕地瞧了琽妃一眼,对珩妃蚊噫一般说道:“昨日黄昏,妾妃与陛下饮酒取暖之时,桃花窗忽然开了。因着陛下不喜宫人在侧,故而内御早早被妾妃吩咐下去。眼见窗户大开,妾妃只好亲自去关窗。孰料此时,隐约听到了,听到了——”言止于此,再难出言。
“你倒是说呀!”眼见如此,戛然而止,墨美人难耐不住,在旁焦急催促道,夜明珠点缀秋菊采凉步摇垂下的真珠流苏剧烈一晃,于半空中划出一道明显的弧度,倒叫嬛嫔愈加难出声。
琽妃瞥了一眼墨美人,安慰道:“无妨。妹妹若有何难言之隐,只管言明,在场都是自家姐妹。自有本宫为你做主。”
嬛嫔一袭七彩金线绣梅花折枝图案的絮衣宫装,以锦缎制成,格外华丽,配上紫色这般高贵之色,愈加衬得她姿容姣好魅丽,恍若天界仙子,与墨美人的幽幽紫菊有异曲同工之处,犹犹豫豫,搅动着手中的帕子良久,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妾妃听到了玎珞姑娘的声音。”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忽地想起昨夜琽妃赶到时,时刻不离琽妃左右的玎珞并未陪伴在琽妃身侧。我与姝妃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即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哦?”收回了眼神,姝妃微微探近了头,仔细看着嬛嫔问道:“那你可听清她说了什么?”
嬛嫔愈发不敢看琽妃的脸,只一味低着头,绞着手帕,声量如蚊噫,吞吞吐吐难出口,“似乎,似乎是‘快点,腿脚麻利些。’”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众人面上纷纷难掩对琽妃的怀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