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钗风动春幡急,交枝红杏笼烟泣。
画屏重叠巫阳翠,楚神尚有行云意。
风帘燕舞莺啼柳,妆台约鬓低纤手。
绿云鬓上飞金雀,愁眉敛翠春烟薄。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诸如此类便是后话了。
然而彼时,玩心大起的我一个不当心,脚踩断折下来的梅枝,于金砖地上发出一声‘咔嚓’的声响,吵醒了嬛嫔,近乎吓着了袅舞,幸而有皇帝在旁扶住她。
“谁?”嬛嫔慌张忙乱地醒来,面色绯红一片,衬着她甚是娇嫩动人。
“这可是本宫的不是了。”我赶紧走上前,安抚道:“本想与陛下一同来探视妹妹的,孰料踩断了梅枝,还望妹妹见谅。”一壁落座朱漆描金镂刻紫梅黑檀木贵妃榻之上,好生安慰。
“哪里。”嬛嫔依旧带着初醒的惺忪模样,闻得我道尽缘由,赶忙起身向皇帝行礼道歉,“妾妃一时梦魇,惊扰了陛下与林中才人,还望陛下与林中才人恕罪。”
“该改口称呼良人了。”说着,皇帝落座一旁的小凳上,注视着密织紫色梅花的缀米珠轻纱细帐,将浓浓白色的逼人寒气挡在外头,对嬛嫔笑意盈盈地纠正道。
此细帐乃元懿贵妃生前最爱,既可冬日里阻挡寒气,亦可酷暑之时隔开燥炎,分外神奇,乃愍帝亲自吩咐将人打造,下赐元懿贵妃。上头所缀米珠乃西域贡品,至今无人知晓其名字称呼。嬛嫔殊荣可见一斑。
“良人?”许是方醒来,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惺忪的神情,额上的那朵梅花显出几分娇丽来,过了半晌方醒悟过来,喜悦重重,嬛嫔对袅舞行礼恭贺道:“恭喜林良人,贺喜昭仪姐姐。”
“哪儿的话,本宫何喜之有。倒是嬛嫔可知晓为何姐姐被晋封为良人?”我特地卖了个关子,指了指袅舞尚未隆起的小腹,待嬛嫔脸上浮现出一副疑惑得释的神态,这才笑道:“姐姐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你说算不算得上是喜事一桩?”
“昭仪姐姐所言甚是。”嬛嫔忙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再得皇嗣。但愿——”话未言毕,便住了口。
“怎么,连贺喜的话都高兴地说不出、想不到了?”皇帝亲昵地捏了捏嬛嫔玲珑小巧的鼻子,动作举止分外亲密,“你这额上落了一朵梅花,真正显出你气质凛冽来。”
皇帝从未与我这般亲近。纵有几分亲昵,亦在人后,而非人前。如此看来,嬛嫔来日的威胁不小。若她与我仍旧交好便罢,若不然,我在这宫中可谓又多一个劲敌。
“并非如此,而是——”嬛嫔难以启齿,起身让位,自己个儿落座梳妆台前,取眉笔画眉,一壁试图抹去额上的梅花,一壁缓缓道:“妾妃不过想着林良人初次有孕,理所应当该小心谨慎些。”说着,起身落座皇帝身旁,对坐在一起的吾等二人语重心长道:“可万勿如柔贵姬那般。”言毕,哀叹一声,面色担忧。
柔贵姬自产下死胎之后,闭门不出,只一心修补霓裳羽衣舞曲,甚是投入,连对皇帝亦爱搭不理,近几日来隐隐有失宠迹象。想来她系对这御殿生活去了盼头,这才过着如隐士一般的日子。
果然,皇帝神态微微落寞,道:“如儿她近几日可谓意志消沉,朕也试过许多法子逗她开心,到底没办法。”转头瞥见我在旁,倒笑将起来,道:“袅舞精乐器,娥皇通舞蹈,你们若时常去,恐怕如儿会高兴些。”
“陛下可别忘了林良人现如今身怀有孕,柔贵姬到底未生出皇嗣,系不祥之人。”嬛嫔拉拉皇帝正黄色的明缂丝衣袖,语气娇弱,甚是教人怜惜,“昭仪姐姐现如今亦有嘉敏帝姬需得好生照看,哪里来的功夫日日与柔贵姬为伴。倒不若留给柔贵姬一些时日,多少能抚平心头感伤,再为陛下怀上龙裔。”
“如此说来,这段时日让她好生修补舞谱倒是好时机。”皇帝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我心下却甚是寒凉:柔贵姬失子,此刻心中更是苦恼之际,皇帝却只一心挂念着霓裳羽衣舞曲,到底叫人心寒。嬛嫔亦如此。此刻竟能说出如此令人心底发寒的话来。柔贵姬平日里虽未与她要好,到底有点头之交,如何这般冷漠无情?
“哎呀,额上这梅花怎么洗不去啊。”几番尝试之后,嬛嫔娇滴滴、脆生生的声音一时间响彻殿宇。
“抹不去便抹不去吧。朕倒觉得此花落于你额间,愈加衬托出你的瑰丽无双。”皇帝说着,走向嬛嫔,温柔抚摸着她美丽光洁如白玉一般的额头。
我此时方意识到嬛嫔何等受宠,故而愈加担忧:若它日我与她势成水火,胜败之举,到底花落谁家?如今看来,依我与她近几日的相处,她乃坦然诚心之人。我亦吩咐承文仔细打探她的底细,却意外得知她与我乃同一届秀女。如此一来愈加教我百思不得其解,依她如此相貌,当日泽媛殿内怎会落选?难不成系有人暗中使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