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姬素来喜爱孩童,嘉温的衣物我亦放心取来。”袅舞叹一口气,端起描金芙蓉盛开的青瓷茶盏,瓷质极薄,暗雕龙花,表里可以映见,花纹微现青色,低头悠悠啜饮一口。
我思量着说道:“她得宠之时,亦劝解陛下雨露均沾,御殿诸妃可谓对她赞不绝口。她如何会与人交恶?此番落井下石,好没道理。”
“只怕系有人见不惯她如此品格得诸妃称赞,心生嫉恨,这才使计冤枉了她。”敛敏若有所思道,放下绣棚,端起茶盏来,缓缓吹一口气。
“只是忱姬素日来与人为善,如何瞧出系何人指使?”袅舞悠悠浮着茶面,神色甚是担忧。
“罢了,罢了,连琽妃与陛下尚且对她淡淡乏味,咱们何必如此杞人忧天。”深深地一番长吐出一口气后,婺藕似吐尽了无线寒凉,语气分外失落而感伤。
自有了恭修之后,婺藕愈加多愁善感起来。抑或是那次被皇帝禁足,从此再不能放肆自在了。
“我只怕查不出真凶,来日自缢以证清白之人,会是咱们自己人。”婺藕亦分外失落,“陛下连你尚且多次禁足,遑论咱们。我冷眼瞧来,陛下仿佛天性本凉,待人接物始终透着一股疏离之感,冰寒之意甚重。”
我微微蹙眉:婺藕的话我并非从未思量过,只是人在御殿,身不由己。纵使再对皇帝失望,终究需要他那微薄的宠爱,方能站稳脚跟。外人看来,我虽受尽万般宠爱,终究不曾了解他系何等人物,何等品格。所谓的夫妻之间,不过是隔着一层轻纱,模糊中带着一缕不真切,似是而非。他看不出我的虚情假意,我摸不透他的心思深沉。我们两个仿佛就这样耗着,谁也不肯先让步,表露自己的真心思。
“我如今只盼着能够好好抚育我的嘉温,看着她平安顺遂地长大。”袅舞悠悠吐一口气,“我有闲暇去探究陛下的心思,倒不如安安心心做我的贵姬娘娘,来日盼得个太妃之位,为嘉温寻摸一个好去处。”
“你尚且有一位帝姬可以思量筹谋,倒不如我一人轻松,自由自在。”柔和璀璨的日光下,映射着瑶光殿窗棂上投来的和合二仙图案,敛敏温软一笑,面容似秋日的一阵微风,松松冉冉,神情颇不在意,一如她身上穿着的嫩姜黄遍绣大宜子孙四字的五彩线绣锦纹宫装,固然简约,到底泛滥出一片同色的灿烂光芒,交相辉映,叫人分不清何者愈加耀眼夺目,“我只盼能够护得住族人便罢。至于陛下的真心,我不敢奢望,也从未奢望过。”说着,悠悠然捏起青瓷茶盖,仔细琢磨着上头的芙蓉花瓣何等精妙无双。
“你自入宫起便恩宠些微,若非有皇太太后暗中袒护,只怕你依旧默默无闻,系一介小小嫔御。”我暗暗叹出一口气,收一收臂间的赭石色纯金线织芙蓉含苞轻纱披帛,重新以两副缠臂金牢牢禁锢住,瞧着微风吹拂下纷飞而起的轻纱披帛,映衬着纯金线反射出的金灿之芒,回忆起初入宫那岁的中秋晚宴并之后每一日的椒房殿晨昏定省,敛敏她始终淡漠,无意君恩,仿佛一介春日微风若有似无地拂面一番,轻软无感,心内不仅为敛敏担忧起来。
“皇太太后的心意,我如何不晓得。然则依我的姿容,如何能教陛下心甘情愿立我为后。皇太太后的心思,终究棋差一招。”敛敏如玉一般纯净细腻的眼神满是波澜不惊,口中道出轻描淡写一句话,素手柔夷捏着茶盖,轻飘飘浮着碧悠悠的清澈茶面,神态漫不经心。
婺藕警惕起来,眼皮微微一跳,一味地瞧着敛敏,仔细盯着,不紧不慢道:“那可未必。你这般容貌若稍加装扮,亦可端丽动人。纵不如墨美人、琅贵妃那般国色端庄、出身尊贵显赫,到底也过得去了。且有皇太太后在旁相助,自然如虎添翼,如何不得与陛下合称夫妻?”眼眸中所含之情意味深长。
我恍惚一个转神,墨黑色的瞳仁转眼之间,那日皇帝的话语自脑海深处传来:长乐宫内殿照长贵妃之礼布置,取夫妻之意。
我心下暗暗叹息一声:夫妻,在这御殿中,所谓的夫妻不过系两张天下独一无二、前后摆放的椅子罢了。能称得上夫妻的人,唯有帝后。如何敢叫人奢望举案齐眉、恩爱缠绵。如今,长乐宫虽非中宫布置,到底取了夫妻之意。皇帝此举,纵使我有自知之明,心底明知不可能,亦不禁遐想非非,放肆嚣张地憧憬起来日的辉煌。
微微一转眼波,只见敛敏一味悠然自得地瞧着我,嘴角含笑,似春风般柔和,语气亦带上了几分嫩姜黄那股淡淡的春光暖意,光艳四射如初春的暖阳,“我曾听皇太太后说起,陛下早年命人修整长乐宫,加以锦珍绮丽装饰,便系候一位绝代佳人入主。我如何称得上佳人?倒是清歌这般得陛下钟爱,只怕来日凤座之上,倒有几分琅贵妃的影子。”一壁瞧了婺藕一眼,以作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