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该由青雀这位兄长陪着高明、鸾仪一同前来堆雪人、打雪仗,偏偏为着储君的身份,皇帝苛求学业,故而婺藕只得忍痛严加苛责。为此,青雀少了许多孩童该有的玩耍乐趣。
“清歌,你看高明与鸾仪玩得多欢呀。若是青雀也在,咱们三个孩子一起玩耍,只怕会愈加热闹。”眼见着高明与鸾仪齐心协力、专心致志堆着雪人,敛敏不由得感慨起来。
“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为着陛下看重青雀的学业——你亦晓得,来日青雀可是要登临九五至尊之位,纵使申姐姐亦无法松懈,只得严加苛责学业,遑论咱们了。高明日后最多被封为亲王,自然无需严格学业。青雀却不同,自被立为储君之后,便不同于寻常皇子了。若实在资质平庸,只怕来日会有易储的风险。”
敛敏听得我这话,点点头,眼色落寞而无奈,语气流露出几分遗憾和惋惜,“难为了青雀,亦难为了婺藕。若不严加苛责,只怕来日难以振兴申氏一族。若由得青雀日日苦读,只怕她这个生母于心不忍。当真难为了婺藕了。”
此时,鸾仪与高明已然堆好了一个雪人,正在堆第二个,兴致勃勃。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嘴角显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如此看来,只怕在申姐姐心中,唯有振兴申氏一族第一要紧。”
敛敏脸上露出一丝凉薄的笑意,“只怕婺藕已然变了,不再是咱们当初遇见的那个天真无邪的申淑女了。临位正二品巽妃之位,膝下有所诞育的皇子入主东宫,来日便是九五至尊的天下之主。自然,为着她申氏一族来日的荣华富贵,自然是要好生栽培,才不辜负陛下的看重。”顿了顿,嘴角流露出一丝无奈,“倒是恭成殿下,近几日听闻他日日修习诗词歌赋,颇有爱好史集之风。只怕此事与你这位养母逃脱不了关系。”言毕,颇含趣味地瞧了我一眼。
我嘴角泛滥出微微笑意,眼神逐渐凉薄起来,“我素来喜好阅读经史子集,对于历朝历代后妃事迹略有涉猎,不过为着游走御殿之内,避免行差踏错。历朝历代忒多嫔御中,善始善终的寥寥无几。更多的,系母子分离、红颜薄命罢了。远的不论,只说汉太祖夫人戚氏,被作为人彘,亦与儿子刘如意分隔两地,只看这一例便可知晓御殿之内,波谲云诡,人心思变之事数不胜数。”
“戚夫人与刘如意原本可以善始善终的。你只看薄姬与汉文帝的例子便是。若无夺取储君的意图,只怕吕皇后还肯放过他们母子一马。可惜她们自己作死,这才有了后来毒杀与人彘的故事。如此看来,东宫已然有主,恭成殿下此番钻研诗词歌赋,只怕亦有避免嫌疑的一面了。”惋惜叹出一口气,敛敏转而提及稚奴。
我点点头,“当日,我曾亲口对他说过,御殿之内,切勿出类拔萃。可不是为了‘枪打出头鸟’一说?他到底听进去了。纵使出身低微,到底来日封个亲王,亦可安然度日了。说来,姐姐,来日若青雀登基,你会与高明一同出宫居住王府,还是留在御殿之中?”眼见着高明与鸾仪对着第二个堆好的雪人拍掌叫好,甚是兴高采烈。
我不由得多看了高明一眼。
“我?”敛敏微微诧异,惊讶地眨了眨眼,深思片刻之后,严肃道:“这御殿内如此晦暗,我如何忍得下?但凡有一丝机会,我定会离开御殿,随高明居住王府,日日与儿孙为伴,尽享天伦之乐。倒是清歌你,来日鸾仪下降后,只怕你一人在御殿内孤孤单单了。你可考虑过届时与婺藕商议一番,随我一同出宫定居王府?亦可时不时与嫁做人妇的鸾仪母女团聚。”
我哑然失笑起来,“姐姐,你这话说得忒早了。哪里就到了这个时候。待到鸾仪真正下降,青雀登基为帝,申姐姐居圣母皇太后位,届时我还不是身居长贵太妃之位?依着我的身份,只怕我纵使传唤鸾仪每日入宫请安,亦无不可。何况,依着眼下陛下对我的宠爱,纵使鸾仪即刻下降,我亦可随心所欲地日日与她见面,何须等到重大节庆?”
敛敏闻言,点点头,表示赞同,“依着你的恩宠,自然无需考虑这些事。倒是我多虑了。”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口道:“你近几日可碰见恭成了?记得你自瑶华宫回来之后,为着与你这位养母当年的情分,他日日入宫请安。这些孝心咱们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近几日倒不见他的身影。他可是为着苦读诗书,一时身子抱恙?”
我随口回应道:“他因着日夜苦读,一时染了风寒罢了。我已然吩咐倚华每日领着俞御医前去号脉,日日送去滋补品。姐姐你无须担心。”眼眸一转,瞥向不远处的高明,眸色不觉带上了几分打趣的神色,“说来稚奴已然有了四子二女。固然皆为庶出,到底子孙满堂。每每提及皇长孙,陛下心里眼里满是藏不住、遮不了的欢喜。你方才提及天伦之乐,不知姐姐以后你会何时被人追着称呼祖母?”眉眼间尽是数不尽的玩笑。
敛敏闻得此言,羞涩之气遍布全身,急忙以鹤氅宽大的衣袖遮住了通红的面容,仿佛一朵鲜红色的山茶花绽放在我面前,几欲滴出血来,娇嗔道:“清歌你这人就爱这么没正经。”
我不再多言,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