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我如此,敛敏与袅舞心下了然,纷纷摇头,惋惜着叹出一口气。
眼见我无言以对,婺藕随即淡淡一笑道:“照今日这架势看来,只怕清歌你亦曾渴望荣华富贵与滔天权势。若我有你这般恩宠,只怕此事轻而易举达成。偏偏系你占尽了风光,成为这御殿之内的第一位长贵妃。若非如此,只怕我无需如此费尽心机。”看着我的那双原本春光柔和如水银丸般的双眼一时之间叫人不寒而栗,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婺藕如此直白的话语,叫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的确,一开始,我确实系奔着荣华富贵来的。然则身处御殿多年,我终究看清了一件事:御殿之内,人心多变,能寻得一二知己便美满了。自身处境与君王恩宠素来无定论,若将希望尽数放在此等事宜上,只怕枉费时光,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换了心思,对上了婺藕那双冷冰冰的眼眸,相互对峙着,冷静说道:“姐姐,你只看到了我今日的风光,可曾明了这一切皆是我用性命为代价换来的?我身为楚朝第一位长贵妃固然不假,但你可知晓我身处瑶华宫之时,每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每日借着诵经念佛压抑自己内心的思念之情。再者,我甚至不知道到底系哪一方势力,如此针对我,叫我不得不受命出宫、为国祈福。你可知道我当日在瑶华宫受了多少委屈?固然有玉真妃的名头,到底不过系一介尼姑,如何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每每念及鸾仪的安危,我日日忧心,唯恐一朝不慎,歹人不顾皇后的威仪,对鸾仪下手,那可怎么办?御殿之内,没有生母照看的孩子何等凄苦,你只看稚奴便是。我固然期盼着权势,到底为了叫自己与膝下子嗣每日能够安稳度日,不复我入宫前的苦难罢了。”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湿润了我的眼眸,滑过我的面颊,洇湿了我用来擦拭的手帕。
听了我的话,婺藕的神情固然有几分动容,终究狠下心来,将头撇到一边,顽固道:“人各有命。我从不曾妨碍你,只盼你日后也不要来妨碍我。不然的话,纵使看在敏姐姐与袅舞的面上,我亦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一时之间,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婺藕那一双水银丸一般纯真恍若冰雪堆积而成的眼眸看着我,犹如冬日冰冷的寒风与秋日彻骨的冷风同时刮在我的身上,仿佛要将我凌迟,一片片割下我的肌肤与骨肉,亦叫我有一种被剥皮的感觉,令所见者无不为之昏厥,夜不能寐,更甚者神智失常,狂放疯癫。
敛敏与袅舞此刻早已消失在我的梦境中,唯余漫天白雪一层层堆积在我的心头,仿佛要将我的躯体尽数冻住,化作一块冰雕,寒彻内心。我不知如何是好,畏惧地看着四周的一切,眼见一片硕大的黑暗将我尽数笼罩住,激起我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心结。
猛地一吸气,我醒来了,伸手一摸,额头上满是冷汗。
梦境这般真实,叫我依旧清晰可见梦境中的那一幕幕画面,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起来:敛敏依旧如此,本性不改,这才为御殿所不容,早早离世;袅舞死于自己的心结,故而画地为牢。至于婺藕,我念及梦中所听与涂苟鹏的手艺,实在怀疑昭惇怡长贵妃之死会否系婺藕借皇后之手做到一尸两命,抑或暗中收买了秋紫与朱襄?若当真系她收买了此二人,她所付出的酬劳又是如何?她们二人对皇后可谓忠心耿耿,如何会轻易叛变?婺藕难不成当真系在御殿之内多年摸爬滚打出来,故而今日到底有了这一份能耐?当日,涂苟鹏亲手制作的软脂糕,当真美味可口。婺藕所言不假,这软脂糕堪称御殿无双。如此一来,皇后就不得不借着婺藕的手,给昭惇怡长贵妃送去软脂糕。如此一来,也就解释得通为何软脂糕必得秋紫送去,而非徽音殿小厨房的庖丁径直往凤华殿服侍昭惇怡长贵妃。想来,皇后当日中毒,只怕系婺藕暗中吩咐秋紫、朱襄所为。如此一来,便无人知晓皇后借涂苟鹏之手赠予软脂糕之举的源头出自她。秋紫与朱襄已然为她所用,自然要人尽其力,物尽其用,方对得起她们二人的价值。可是,皇后大可与婺藕说一声,继而大大方方地吩咐涂苟鹏前去凤华殿服侍昭惇怡长贵妃,如何这般鬼鬼祟祟地掩人耳目?
我转念一想:即便如此,庄静贵妃之死又系如何?难不成,眼见前朝殷氏一族权势显赫,御殿之内庄静贵妃即将晋为婳长贵妃,不利于恭修来日执掌大权,故而婺藕抢先一步为他扫清了障碍?近些年来,为着太子一半的血脉出自申氏一族,皇帝对申氏一族格外看重,将数名申氏族人连连提拔。申氏一族固然不及殷氏一族,亦算得上豪门贵戚,地位不同往日。婺藕有如此作为亦无不可。
可是,这一切皆系我一人揣测梦境之后的猜想,如何寻找证据证明此类事宜皆系婺藕亲手所为、一力策划?唯一有嫌疑的秋紫、朱襄已然咬舌自尽。自敛敏仙逝、袅舞避世之后,素日诸妃眼中,我与婺藕最为亲密。今日,我如此一言,只怕会叫人信服。然则,一旦我如此作为,只怕皇帝心中会对我有所隔阂。再者,其她嫔御亦会愈加对我忌惮,唯恐一个不当心,被我揭穿真面目,押入大牢。可是,叫我这般眼睁睁看着抚育了鸾仪一场、对我有莫大恩德的皇后身处牢狱之中,眼见与我素日交好的庄静贵妃死于非命,我实在不忍心。为今之计,唯有找出切实有力的证据,转而借她人之口,拆穿婺藕的真面目,方得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