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拾壹 不堪往事(1 / 2)凤衔柳首页

彼时,知道那些人离开了醉春阁,短时间不会折返后,柳烟桥与胡沁思便悄悄回来了。

醉春阁稀罕地歇了业,徐娘与众姑娘坐在一处,瞧着打外边回来的二人,脸上皆是灰蒙蒙的。

“他们……还是不肯放弃吗?”胡沁思揣着答案问道。

徐娘闭上眼摇摇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姑娘们明明都干净整洁,却又让人觉得灰头土脸,她们一齐看向柳烟桥,神色复杂。

“姐姐……”

柳烟桥是她们中资历老的一批,这里大部分姑娘都比她小些。这会儿有姑娘起了头,

“别怕……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接着有几个女子也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

“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去那地方的!”

“王八蛋,我们才不怕呢!”

明明受了惊吓的是她们,眼下倒安慰起她来了。柳烟桥慢慢走过去,给那些说话的胭脂水粉一人一个脑瓜崩儿。

“个个儿的都是话本子看多了不成?跟我逞起英雄来了?”她调笑着,眼底却只有凝重。

她又看向枯坐一旁的徐娘,无奈叹息。

“妈妈,”柳烟桥到她身边坐下,“放我去罢。”

徐娘呆呆的,仿佛是没听见她的话。

说到底,不过是醉春阁没个强硬的后台。

像青楼这样的产业,要想做大,定是要找个靠山的。

奈何醉春阁算不得大,背后靠山也没那么硬气,此次又碰上个硬茬……

他们要带走的不只是柳烟桥,更是这所青楼的脸面。今儿你要带走个姑娘,明儿我要带走个丫头,后儿全当她醉春阁没人,任人欺负了!

徐娘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她看着柳烟桥。片刻后,灰败的眼眸中迸射出一抹精芒:

“烟儿,李公子!你去求李公子帮忙!他出手向来阔绰,又那么喜欢你,说不定能压那犊子一头呢!”

闻言,柳烟桥怔住,这个她倒是没想到过,毕竟事发突然,当时胡沁思带着她就跑,等歇下来她也没思考别的,凤遇竹竟在这时被她忘却了。

不提凤遇竹还好,眼下提起,柳烟桥反倒是犯了难。

倒不是她矫情不愿求人什么的,只是,这京城敢得罪王家的,屈指可数。

可李家又是哪家呢?京城姓李的可太多了,但最冒尖的,也抵不过王家。那她去求了又能怎样呢?柳烟桥垂下头,李遇竹定会帮她的,她一点也不怀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叫人折辱了她去,可为了她去得罪王家,未免太不值当了。

出了力气,磕得个头破血流,最后也不一定能救自己。没多大意义,告诉他,也只是叫他忧愁悲切罢了。

她思考片刻,还是神色复杂地开了口:“可是妈妈……这京城中哪来的能压住王家的李家呢?”

徐娘怔愣住,仿佛最后一抹希望破灭,她形同枯槁。

柳烟桥又长长叹出一口气,显而易见的,只有她去才是最好的法子。

说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概他们也不敢真血洗了醉春阁,可若是做得隐蔽些呢?就算不杀人,暗中下些绊子也够她们喝一壶的。

自然,妥协换来的肯定是得寸进尺,可没有办法,她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她们只是一群女子,只是这个社会最下九流的女子,没有靠山,她们会的,也不过是招郎揽客,百般的花样,也不过是为了取悦男人,到了眼前,又有什么手段可施展呢?

这就是这时代女子的悲哀,若不倚靠他人,便是死路一条。

莫名的,柳烟桥忆起自己刚来醉春阁时成功出逃的那个月。

她那时好开心啊,接连五日都没有人抓到她。她觉得,自己终于熬过苦难了,她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连走路都是轻快的步伐,灰头土脸的小乞丐,在大街上蹦蹦跳跳。

五日的东躲西藏,终于,她肚子还是咕咕叫起来,闻着摊上的饭菜香味,小贩的叫卖声像是在叫魂,她就这么被勾了去。

“走走走!去别处,别打扰我做生意!”

那卖包子的小贩见着一个乞丐来自己摊前,挥手像驱赶牲畜似的驱赶她。柳烟桥看了眼,又只得默默走开。

那小贩看她就这么走远,想来是个刚落魄的,最终还是低低骂了句什么,丢了个包子给她。

她看着手里白胖白胖,隐隐有油水透出的包子,对着小贩一谢再谢。

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她乐极了,从来没有觉得世界如此美丽,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连自己破烂的衣裳都顺眼了几分。

一边啃着包子,她一边在大街上四处张望,找着铺子。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也知道人活着就要吃饭,总不可能指着人喂到她嘴里,所以是一定要找活儿干的。

从前当小姐的时候,有家仆同她说过,他年幼时在很多铺子做过活,很苦,但能混口饭吃。她想问问哪家铺子招伙计,她不怕吃苦,眼下,能让她活下去就行。

自小父母便教育她,男女有别,她多少还是有所芥蒂,所以便想着找个女老板开的铺子,或是有女伙计的铺子也成。

她甚少出门,以往随父母出门也往往不会注意这些,她从日头初升走到夕阳西斜,绕了许久,除却青楼勾栏,竟无一处有女子做生意。

为何?她不禁在心中问道,为何没有女子经营铺子?此刻,父母教她读书,教她琴棋书画,教她的所有所有,一一浮现在脑海:

“夫唱妇随。”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

母亲的教导回荡在耳边,自小女子学的便是如何做好妻子,好女儿,好母亲,如何取悦男人。除却一心依靠男子,又哪里会学到其他的求生之法,又哪里会想到不依靠男子还有自食其力这一说法?

她几乎在一瞬间想通了,可又觉得更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