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以婴儿落地哭喊伊始,于亲友哀恸哭灵为终。
草木枯荣,死生轮转,是自混沌初开之时万事万物不可违背的秩序。
生者在人间,逝者住黄泉,而这里……
是介于生死之间的峡间,是生魂的驿站。
我扶着窗沿慢慢坐下,窗外赤色的花海一眼望不到头,昏沉的天光砸进花海之中,无声无响。
美丽又虚无。
这样的景色,如果看多了难免会觉得有些寂寞。
时先生说,他已经在这里守了许多年,在这期间,曾有不少客人在此处短暂落脚。
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如山间不断变换形态的流云。
我忽的想起初来到这里时听到的河中幽灵的絮语:
它说——好痛苦。
它又说——好寂寞。
那么……时先生呢?
我看向悠然赏景的少年郎,犹豫再三终于问出了这个在我唇齿间转了无数个日夜的问题:
“时先生……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也感到孤独?”
时先生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刻回答,他垂敛下眉眼,曲起手指轻轻触碰细长的花瓣,又转瞬抽离。
我等了许久,才听到那温和又晴朗的声音。
时先生说——他也是人,他也有凡人应有的七情六欲。
我想,时先生也会感到寂寞,不然……他怎么会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露出那样令人心碎的落寞神情呢?
可当我再继续追问,时先生一句“习惯了”就此封了我的口。
这里的天色似乎总是昏沉沉的,不论白昼还是黑夜,天边都是昏黄的颜色,在目之所及的一线处与盛开不败的彼岸花相接,莫名有些压抑和寂寞。
我时常会以描绘丹青来驱散这如大山一般的空寂,但就算如此,若是一直不与人说话,我想我迟早会变作疯魔的女娘。
所幸时先生会时常来与我讲一讲光怪陆离的故事与传说,我也因此知道了一些鲜为人知的趣事。
我在偶尔脑袋中会露出这样一个念头:若是未来不能凭借作画谋取生计,倒是可以试着依仗这些故事跟说书先生抢抢饭碗。
不过有一次,时先生照常与我讲世间奇闻的时候难得卡了壳,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竟扔下我这个故事听了一半,兴味正浓的可怜虫急匆匆走了。
这一走,竟是接连好些天没见着他的身影。
我不知道时先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当然,我也无权过问。
我就一个人在这里静静等待着,闲得无聊的时候用手指敲敲窗沿,戳戳赤色的花瓣,回味咀嚼那个讲了一半的故事。
那是一棵鲜为人知的神树。
相传在渊海黑水之间,有一处风水宝地——都广之野,环又九丘,拢雾罩水。
那棵神树便生长于其中一座丘山之上。
神树青叶、紫干、黄实,高达百仞却不生枝条,蜿蜒曲折,拨云入空,根节盘错,下通九幽。
可上天入地,无不通达。
时先生当时便是讲到了这里。
我念着这些内容,忽然睁圆半眯的眼,整个人像是璃月武侠小说中的主角打通任督二脉一般,脑袋一瞬间无比清明。
一个猜想在我心中渐渐成形。
下一秒,我就摇摇头将这个猜想摇了出去,毕竟若是这神树真的存在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时先生也说过那也只是一个传说,而传说嘛…十有九不真。
时间如流水,悄悄流逝。
又独自过活了几日,时先生终于回来了,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心情和当时在门外摇晃得格外精神的赤团花一模一样。
我刚出门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先生就笑着对我说:
“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到尘世。”
“可时先生…我还没记起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