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遮盖住两人的氅衣被掀开。
萧鹤野伸着手臂将她从软垫上拉了下来,温柔又小心的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
手指动作温润如玉,可脸上神情清冷,薄唇抿成线,他的眸子深邃而幽冷,散发着可怕至极的阴冷气息。
萧鹤野一言不发。
只是抱着她,然后沉默。
回宫的路程走了一大半,苏媞月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些,哭声渐弱,最后只能偶尔听见她细微的啜泣声。
苏媞月缓缓扬起脸来,眼眸湿润,鼻尖和眼尾泛着红,怯生生的看着他。
萧鹤野低着头,眼眸沉沉的和她对视上。
冰凉修长的指尖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是我不好,让娘娘受惊了。”萧鹤野敛眉,声音闷闷的。
他问:“既然娘娘这么害怕,为何还要来……何为还要看?”
苏媞月眨了眨眼睛,手指攀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小声道:“我想看看萧掌印到底有几张面孔,我也想知道萧掌印究竟有多少秘密……我更想知道,掌印为何非要将那些人斩尽杀绝。”
还有,苏媞月更想知道,萧鹤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变成如今这副可怕的模样?
她想知道的太多太多了,可是那些秘密,萧鹤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
……
萧鹤野垂眼仔细打量着怀里的人儿,语气淡淡的,漫不经心的道:“娘娘是说章侍郎吗?”
苏媞月无言。
很显然,她想问的可不只是章盟这个人。
而是,所有死在萧鹤野手里的那些人。
……
沉默良久之后,她也知晓很多事情萧鹤野不可能对自己坦白。
苏媞月缓缓开口道:“我们之前就说好的,只要你不动我身边的人,掌印做什么我都不该问也不该管。今夜,是我不好……”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推开了他,从他怀里轻轻挣脱出来。
回去漫长又难熬的路程,两人各怀心事,却又相对无言。
马车入了宫,在听雨楼宫门口停下。
萧鹤野将她扶下马车,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只见苏媞月垂着头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径直走了进去。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顷刻间,眼底黯淡无光。
愣在原地良久,然后才默默转身回了夜阑阁。
*
回了房间,泡了个热气腾腾的澡,苏媞月躺在床上,身体温度回暖,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头脑放空,思绪如潮。
本以为自己会崩溃大哭,又或者是一个人默默的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但她没有。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流了数不清的眼泪了。
自从遇见萧鹤野,苏媞月也不知哭过多少次了。
伤心和绝望时她会哭,害怕和疼痛时,她也会哭……
最最最吓人的,是萧鹤野杀人时,脸上挂着那个满不在乎的笑意。
在那片白桦林中,萧鹤野以为苏媞月害怕的是那些尸体和鲜血,可是他没有想到。
苏媞月真正害怕的是,他杀了人之后那个餍足的神情。
只有地狱里的邪魔恶鬼,才会在那种时候,露出得意洋洋的喜悦和满足。
如果,萧鹤野真的是邪恶的化身,罪恶的源泉。
那她该怎么办呢?
苏媞月裹着厚厚的被衾,翻了个身,眼底一片无望。
今夜之前,可能苏媞月还抱有一丝丝幻想,想着萧鹤野会有一天大发善心,放她自由。
可今夜之后,苏媞月脑袋里却只有一个想法了。
那就是,如果有一天,萧鹤野真的对她腻了烦了,会如何对待她呢?
那下场或许是不太好看的。
不光是她,她身边的人下场或许更惨。
当害怕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可能连逃跑的欲望都没有了。
若是苏媞月真的选择逃跑,真把萧鹤野惹恼了,恐怕整个苏家都要血流成河了。
……
苏媞月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
记得,苏媞月很小的时候总是缠着爹爹问: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大,什么时候像个大人模样?
那时候,总想着长大,总想着长大后爹娘就管不了自己了。
现在呢,她入了宫,也终于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可心性仍然稚嫩单纯。
爹和娘许久都见不上一面,真的一点也管不了苏媞月了。
可她却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人究竟什么时候会突然懂事和长大呢?
或许只有在经历过生死劫难,人生的起落和悲喜之后,才会大彻大悟,成长得更快一些吧。
苏媞月从前生在尚书府,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贵女。
入了宫就被册封为淑妃娘娘,先帝昏庸荒淫无度,但好在苏媞月守住了清白。
遇到萧鹤野之前,她的日子平淡却也算安稳。
可是后来啊,她屡次遭遇危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也亲眼见证了魔鬼般的杀戮和毁灭。
魔鬼的体温如何,这世间应该没人比她更了解。
苏媞月曾赤身拥抱过萧鹤野。
除了那处……
他浑身好像都是彻骨极致的寒冷,没有半点体温。
如果,用她的全部可以换身边人安稳无虞,那苏媞月心甘情愿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苏媞月心里也明白。
萧鹤野待她很好很好。
好到无话可说,好到无可挑剔。
至于那些血腥的,残忍的,不忍直视的杀戮和阴暗,苏媞月也可以学着淡然处之。
害怕就不看,不想看就转过身,不想听就捂住耳朵……
其实,他们两人的相处之道,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想通了,心里那个坎过去了,人也会好受许多。
思绪慢慢沉淀下来,心境也慢慢缓和。
一夜之间,苏媞月好像成长了许多,也坚强了许多。
有时候,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同样的,哭也是救不了人的。
她不怪萧鹤野,也不恨他……只是,偶尔会情不自禁的惧怕他。
*
次日傍晚。
用了晚膳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