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地轻轻嗓子：“能够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这次的蜂……熊……的委托，真是辛苦你了……”

森图拉艰难地牵起嘴角，露出了楚楠最熟悉的那副微笑。

“……”楚楠眨眨眼。

四周的嘈杂在一瞬间远去，仿佛风雨打来，寒冷一刹那浸湿了他的身心，那张纤弱精致的面貌、这张努力的微笑在他眼前模糊，融化，一点点破碎成温暖的碎片——

他沉默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接着又像是触电那样向前走了几步，重力拉扯着他向下坠落，他的意识仿佛随着那笑容一同飞落。

啪嚓。

碎若飞沫。

“森图拉小姐。”楚楠小声说。

森图拉笑了笑，她听到了楚楠嗫嚅的呼唤。

“……”她稍微打量了一下楚楠健康的脸，眨眨眼：“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呢……”

“咳咳。”她捂住嘴，往侧面躲闪了一下：“失礼了。”

“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呢。”她沙哑地说。

“……”楚楠点点头。

这句话如果放在别人的嘴巴里，也许是对现状的抱怨，也许是对别人健康的阴阳怪气，但楚楠只能垂着头，看着那张如纸张版摇摆在狂风中的纤弱面容，看着血液与生命的重量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融化在这凌乱的被褥中——

他终于感到了惶恐，下意识地伸出手，但他的勇气却似乎只能支持这短短的几公分，他悬空的手最终也只是落在了那张病榻上，伸手扯扯被子、床单，替森图拉小姐掖了掖被子，挤出一个笑容：“怎么样，会冷吗？”

“夏天可才刚刚过去呢。”森图拉微笑。

“是啊，但外面雨下了这么久，到了晚上肯定会冷的。”楚楠故作轻松地说。

“……”森图拉看着楚楠的表情，她隐约想起了她和这菜鸟冒险者的第一次见面。

那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公会里也和平常一样人声鼎沸，扬名已久的大团长和高级冒险者们挥洒着金钱享受着初夏活力的每一次呼吸，那些平凡的冒险者们也迎合着他们的气氛赞美着生活与酒精，一切都和往日的公会没有分别。

冒险者们来来往往，他们每一次心跳计算着自己生命的余额，短时的欢乐是他们所追求的一切，酒精与快感，不知道有多少人今夜又会追着原始的欲望久留或往复于这初夏的夜分。

突然，大门敞开，屋外的阳光投入公会的大厅，长长的阴影穿过公会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短暂地落在了那个家伙的身上，就连气氛也稍稍凝滞了一下。

那个瘦条条的家伙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衣服，看着和这城里的平民没有任何差别，他好奇打量着，在那些友善、凶恶的目光中躲闪，看起来和这座建筑简直格格不入……

真有意思。

森图拉那时候想。

没见过的面孔呢，他是从哪儿来的？

森图拉眨眨眼。

看着那张记忆中的稚嫩、慌张的脸庞在眼前浮现，这两个多月来，这张脸庞一次次狼狈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次次露出尴尬的微笑，一次次为生活奔波到满身汗水，又这样一次次固执地到来，带着那张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面孔……

“楚楠先生。”森图拉微笑着呼唤。

“……”楚楠眨眨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你晒黑了呢。”她轻声说。

“……”楚楠颤抖了一下，他瞪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双蜜色的眼眸，却感觉到一股暖流莫名地从眼中流出，他只能颤抖着垂下脑袋，瞪大眼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呼吸露出破绽——他吸吸鼻子，不知所措地抬起头。

森图拉突然捉住了楚楠的手。

“……”那双蜜色的眼眸在楚楠眼中莹莹映着四周的光点，一如往日她在公会中的模样，站在四周魔法仪器的灯光中，那样光彩，那样精致。

“其实……”她压低声音：“我那天，是……”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不是因为咳嗽或是颤抖，她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为自己鼓起勇气。

“我……那天，那天和你……我其实……”

她小声嗫嚅着。

“我其实是想说，‘如果你到了冬天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你可以……来和我一起住哦。’……”森图拉捏着楚楠的手，她指尖的力量那么稀薄，那么轻柔，仿佛一层盖在他手上的白纱，但那双蜜色的眼眸却亮着明亮的光点。

“……”楚楠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能看着那张纤弱的脸庞，看着森图拉轻轻露出笑容。

她拍拍楚楠的手，最后露出一个微笑：“加油哦，楚楠先生。”

“我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