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道:“春色客栈亦有大半空当,但...我去时,正听到那店主和人纠缠辱骂。”
“娼妇开设?”洪宣问将一句,见他点头,便转了目光,自是也不可取。
最后一人道:“来客客栈可去得,我等住进大半当是没有问题。”
洪宣这才笑着点头,“这亦是我们常落的歇脚地,住在此处应当无碍。”
由是,众人便动身前往来客客栈,到时那客栈便已有小厮在门前迎接。
众人正是行将一日,早就疲惫不堪,纷纷要冲进去好生歇息,但洪宣却一马当先,止了众人动作,只让那小厮将店主唤来,便是要商议怎个安排房间。
小厮却是个身材矮胖之人,脸上有斑,张嘴只露出那两颗大门牙,看上去有些滑稽。
“客人不如先进里暂歇,我这便去唤来店主。”
他人小声大,说话震耳欲聋。
众人又要动,但洪宣只是不依,立在门前手执白蜡杆,口中只道且就在门前商议。
那小厮无奈,便颠颠的跑进店中,不多时便引来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人,后者一看这般多人,便心说是大生意,自是眉开眼笑,急忙上前迎来,只是且行得三四步,突然见到洪宣将白蜡杆一横,那声音更是一肃,双目直直望来。
“你是谁?那刘店主呢!?”
这店主不疾不徐,热络的解释道:“那是我叔,他家中有恙,因此今日便是我来值守,不意竟有各位客官前来,还请入内歇脚。”
洪宣深深看了这人一眼,口中笑道:“既然刘店主不在,那我等却也不好搅扰,这厢便告辞了。”
“嗳...稍等,你快去寻来我叔!就说有客人住店。”那店主急忙要挽留,急急吩咐小厮两句,又忙不迭道:“众好汉且稍等片刻,我叔很快便来。”
“不必了...”洪宣却是不愿,此时后方那些疲惫的江湖草莽都有叫将起来,但他依旧充耳不闻,身后镖师们更是急忙组织众人退却。
“客人...你看大家都已疲惫...”那店主急的额头见汗,无奈苦涩道:“店中左右不过四五小厮,客人无须担忧,且就在此处稍待片刻也是可行啊。”
洪宣也不答话,他也不转身,而是始终保持目光直视这人,缓缓后退着,直到感觉出了安全距离,才和众人一同离去。
楚升便是跟在他身侧,走在队伍末尾,回头看去时,见到那店主已然委屈十分的模样,心中也是疑惑,便问道:“不住长华客栈乃是因为耗资甚多,我倒是理解,但为何有福客栈、春色客栈俱不入住?”
“甚至这来客客栈,洪总镖头多有落脚,自是熟门熟路,为何不住?”
洪宣额头隐隐有汗,却是当时他多有警惕,心中惊却,只是楚升也左右观察过,并无可疑之处。若是说有,便也不过是那店主临时换人,但就算是这样,那店主却也是应对有章,且唤人去寻刘店主,当是无碍才对。
洪宣这会儿却没有答话,而是和众镖师一同约束队伍,退却了白寿镇后,寻得一处开阔地后这才放下心来,也有空回答楚升。
他道:“楚掌门想必江湖经验较少,不明白个中缘故,那行镖最最是要谨慎,避开可疑凶险之处,在你看来本是小小问题无甚担忧,但在我看来也是极有可能另有原因,自是当避则避。”
“或许你以为有些小题大做,甚至那些阔噪埋怨的大多数江湖人都是这般,但若是没有这番小题大做的心思,我早不知倒在哪处路边黑店,尸首异处了。”
“不住长华客栈,乃是因为耗资甚多,自是没有问题;不住有福客栈,却是因为新开设的客栈,却是难以摸透人心,我等为求谨慎,自是便不去随意冒险。”
“春色客栈,则是因那店主乃是娼妇,若是纠缠,最是繁琐,亦不可住。”
这里所谓的“娼妇”,却不是娼妓,而是些胡搅蛮缠的长舌妇。
说到这里,洪宣沉声道:“而期间最为可疑的,便是那来客客栈。老店易主,人心叵测自会有贼!”
“诚然,极大可能是真如那店主所言,刘店主家中有恙;但若不是,那必定是店主已然被杀,贼人设套。如此可知,其必定所图甚大,手辣心狠,专门夺了客栈,只等我们上钩。由是更加凶险非常,万万要绕道而行。”
说着,他摸了把秃头,有些感叹道:“楚掌门却也不要不当回事,这些经验,都是我亲身经历得来的,或许有些警惕过头,但事将若起,必定保你一命。”
说着,不等楚升问起,他反倒自己长叹着将那惨痛经历讲来。
“十年前,我曾为天台寺一僧,便有一日随师父师兄下山,共往临海城讲禅。路途疲惫便居住于易主之店,店中有一贵人,便邀师傅为他讲禅。但已然半夜贼至,那店主携贼共进,为得却是候那贵人,师父师兄也因共处一所,尽皆身死于此,独有我适逢正在茅厕,便也逃得一命。”
“那贵人是?”
“贵不可言之人…”
“由此,我归了寺庙,养好了伤,但却睹物思人,又无力报仇。后来便也还俗而去,离了台州,来到宁州落地生根。”
楚升默然,半晌才道:“不意洪总镖头有这番经历...”
“你且看来...”他低着头,借着月光还能看到上面遗留的淡淡结疤。
“又可知那贼人是...”
“不可说...不可说。”洪宣慨然叹道:“其人乃是贵不可言,但依旧被袭杀,动手一方自是更加贵不可言。如不然我也不会息了报仇念头,只为苟全己身。”
“江湖非是安逸所在,生与死往往只是在念头闪烁的瞬间,但谨慎小心,总归能活得长久,说不得还有得善终。”
楚升心里默默思索片刻,却也是给自己定下了这条规矩,那易主之店,且不可入住。
他将来行走江湖,自然不如行镖般这般阵仗,因此担忧也不似这般多。如新开之店、娼妇之店都可入住,前者自不可能新开一店仅为守自己一人,后者他大不了脱身而去便是。
但唯独易主之店,若非是寻常,则必有杀戮,因此凶险万分。
这其中事理,非是常年行走江湖之人,却是不会明了。
听洪宣一席话,楚升也真当是受益匪浅,见他还要四处忙碌去安排营地,他也不好再搅扰,便先且离了身侧,在附近随意的走动着。
有镇而不入,却要露天而息,和风而宿,这自然是引得许多人不满,有些江湖人士随意惯了,看到这种情形更是忍耐不住,便要兀自结队往那白寿镇而去。洪宣心知此刻定要拿出威严来,不然这群家伙便是要跑将七七八八了,因此便也将规矩定下,直说若是离开,则酬劳一分不可得。
众人自然聒噪不已,但有叶知命坐镇,他淡然开口道:“既然拿了钱财,就当听命行事,行镖之中,如何能这般没得规矩?一夜风餐露宿便不可,还闯荡什么江湖?”
一席话来,羞得众人败退,便再无一人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