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汉飞醒来已是第二天天明。
慕汉飞皱着眉捂着胸口的伤,坐了起来。
他望了一下窗外,依旧是雪白一片。忽然感到手感不对,低头一瞧他身上已经被人换上雪白的里衫。
像是有预感一般,他抬头往一旁一瞧,发现傅夜朝伏在一旁的案桌上睡着。
慕汉飞的心倏地被触了一下。
他环顾床上,见有一鹤氅,便伸手取过,托着身子给傅夜朝盖上。
鹤氅一盖,傅夜朝立马被惊醒。
他抬头一瞧,见依旧白着脸的慕汉飞站在他面前。
傅夜朝立马取下身上的鹤氅披在慕汉飞身上,道:“怎么醒了也不叫醒我。”说着把手往他脖颈处一搭,见体温正常,这才微微放下心。
慕汉飞看了傅夜朝一眼,道:“暮生,你的警惕性下降了,不好。”
傅夜朝认真道:“没有,我的警惕性没有降低。我曾做过噩梦梦到你叫醒我,而我却瞬间取了你的性命。自此每次与你相处,我在心中无数次警告自己,不要突然出手。”
慕汉飞抿了一下唇,低下了头。
良久,他道:“我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你换的,我的香囊呢?”
傅夜朝指了指他的枕头,道:“在你枕头下。”
慕汉飞拖着身子便想往床边走。
傅夜朝眼疾手快抢在他前面,把香囊拿出来,递给慕汉飞。
慕汉飞拿过,攥紧了这个香囊。
傅夜朝见他一脸痛苦,担忧道:“淑清,你得振作起来,你,你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你得为绡绡考虑。”
当年,唐将军处死潘畔战死,慕汉飞就差点儿没有走出来。
现在见慕汉飞一脸的丧意,傅夜朝怕他撑不过来。
慕汉飞抬起头,勉强道:“暮生,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唐将军的事我经历过,如今我父亲只不过是当年的事重演。没关系,我能挺过去,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他眼角发着红,道:“暮生,我,我就是有些心累。让我缓缓就好,让我缓缓就好。”
傅夜朝知道慕汉飞为何心累。
当年唐将军也是因朋党之事被处死,处死当时,他保佑的百姓全都冷漠地站在斩首台下看着他被处死。
唐将军的尸骨无人收,还是他和征鸿两人匆匆自云北归来,午夜时刻,把唐将军的尸骨收了起来立了一个冢。
如今,慕佥护住了云北,让云京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可如今,慕佥的境遇却意外得与唐将军相似。
他们的抛头颅洒热血,敌不过一道圣旨,敌不过朝堂之上的人心算计,敌不过人心的冷漠。
傅夜朝把慕汉飞轻轻拥入怀,道:“淑清,那你就缓缓,我们,不着急。”
慕汉飞揪紧了傅夜朝的衣领,洒下他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与不甘。
哭完后,慕汉飞抹掉眼角的泪,打开傅夜朝送给他的香囊,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傅夜朝。
慕汉飞道:“这是我父亲让我转交给太子殿下的。”
傅夜朝睁大了眼。
慕佥一生的心血基本贡献给云北,他原本以为慕佥伯伯属于中立,却没想到他竟然与太子一直有着联系。
慕汉飞红着眼道:“我也很惊讶,幸好我没站错。”
傅夜朝问道:“暮生你可打开看过?”
慕汉飞摇摇头,“我恐这是机密,便从未打开,一直小心护着。”
傅夜朝看着手中折好的白绢,道:“这段时间,你我恐怕见不到殿下。”
当初沈寒当着沈昭与一众大臣的面骂了石更,这无异于当着臣子的面给沈昭这位皇帝他的老子一巴掌。
圣旨下达的翌日,皇上就找了个借口把太子软禁在府。
傅夜朝道:“我曾偷偷去过东宫,守卫森严,不准出也不准入。幸好一侍卫曾受过殿下的恩泽,这才让福公公见了我一面。”
这一见面,这才知沈寒被沈昭抽了鞭子,打得血肉模糊,现在根本下不了床。
就连药材,也只是简单的金疮药,勉勉强强可以治疗伤口罢了。
慕汉飞抿紧了嘴,须臾道:“我知道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为父亲出言,是我们忠义侯府连累了殿下。”
傅夜朝轻轻扶住慕汉飞的肩,认真道:“淑清,我要跟你说个事,你千万不要怪我,也千万要稳住。”
慕汉飞看到那双认真的狐狸眼,心开始慌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暮生,你说吧,我能撑住。”
傅夜朝扶在慕汉飞肩膀上的手一抽一抽的疼,他无声吸了口冷气,这才道:“淑清,我瞒着你和绡绡掀开棺木看了慕伯伯的伤口,验了伤。”
慕汉飞的心剧烈疼痛起来,他失声道:“什么意思?”
傅夜朝忍着颤意道:“我听梅齐说,与慕将军受同样伤的战士回到军营后被医治痊愈,而慕将军却是当场战亡。”
慕汉飞的身子开始发抖,他紧紧攥住傅夜朝腰侧的衣服,哑声道:“暮生,暮生你怀疑......”
傅夜朝沉重地点点头,道:“我怀疑慕将军被人下了药。我测过他的伤口,流血过多的确易战亡,但却不应该当场战亡。”
在慕汉飞不敢置信与充满恨意与痛苦的眼神中,傅夜朝颤着手,道:“我取了慕伯伯的血。我在其中的确发现——他的血中多了一样东西。而且,慕伯伯知道,此次霄国开战是冲他而去的,而他也是故意牺牲。”
慕汉飞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起大战前,父亲喊他去了帐中。父亲拿出母亲给他的白绢,写了一些字,把这白绢塞进香囊中,叮嘱他一定要把这白绢交给太子殿下。
恐怕那时,他就已经做好死得准备......
傅夜朝拿起那白绢,狐狸眼眯起,道:“这答案,恐怕就在这白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