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衡沉默了,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八点。一般杨晓北的康复训练在六点就会结束,即便他自己坐地铁回来也最多不过半小时时间。
宋思衡打开微信看了一眼,杨晓北并没有给自己发来消息。这有些反常。
他拿起电话给杨晓北拨了个电话,电话响了无数声,都没有人接听。
他心底一紧,过往不好的回忆一下涌上了心头。
宋思衡没有再等待下去,直接从玄关拿起车钥匙,三步并两步往停车场跑去。
宋思衡上车后一路猛踩油门,先是开去了他曾经打工的便利店,问了一圈后,都说没见过杨晓北回来。他又驱车去了江大门口,学校门口人来人往,但也见不到杨晓北的身影。他继续拨打着杨晓北的电话,大约打了四五通,都没有成功接通。
宋思衡沿着城市边缘一路狂飙,心跳跟着油门一起加速。直到他开到了南江边上,一个转向后忽然在沿江步道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穿着单薄的t恤,手臂扶着江边的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外面。而南江就在几米之下,人影看着摇摇欲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砰的一声,宋思衡一脚把人踹回了步道。
“我操......”杨晓北低头捂着被踹疼的大腿,然后龇牙咧嘴地看向宋思衡,“你要谋杀啊?!”
“我还要问你要干嘛!就这点事就想不通了?!暂时游不了泳而已,你至于吗?这么脆弱?!”宋思衡一套连招,怼得杨晓北满脸诧异。
“不是,什么至于吗?我干嘛了?”
“你至于跳江吗?”
杨晓北无语地看着他:“......谁说我要跳江了?!”
“那你往那一趴要干什么?半截身子都快掉下去了!”
“我只是在看下面的小螃蟹挖洞啊!”
宋思衡顺着他的手指往下一看,栏杆下方是江边的滩涂,路灯照耀下,好多只小螃蟹冒着泡泡在滩涂上钻来钻去。
宋思衡一时无言,然后才轻声开口:“那你电话呢,怎么也不接?”
“啊?”杨晓北连忙拿起一旁地上的背包,掏出了里面的手机,“哦,不小心关了静音。”
……
一盏盏高大的路灯沿着步道向前排列。宋思衡和杨晓北,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步道上,江风拂面,万籁俱寂。
“我给许沛打了电话。”宋思衡先开了口。
杨晓北倏地回头看他:“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的测试结果很健康。”
杨晓北笑了一声,转头继续往前走:“我也觉得我很健康。”
“他知道你在骗他。”宋思衡一句话终结了杨晓北的笑容。
两人脚步停顿,刚好停在了路灯下。橙黄的光线从头顶洒下,杨晓北缓了几秒钟才转过身来。那乌黑的瞳孔被灯光笼罩,变成了浅褐色。
“我也知道你在逃避。”宋思衡接着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晓北耸了耸肩,看起来并不在意:“我没有逃避,我跟你说了我只是想再等等......”
“你只有配合心理医生的安排,才能恢复状态。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杨晓北。”宋思衡往前跨了一步,两人的之间距离缩短到不到一米,他的耐心快要耗尽,语调也重了一些,“心理治疗不是走过场,不是你去了就会有效果的,你不能因为害怕……”
“对,我就是害怕了。我害怕了行了吧?!”杨晓北打断了他的话,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音量一下拔高,宋思衡怔住了。
“我十五岁做完第一次手术就是这样,我跟被下了咒一样,怎么都游不出去,呼吸难受,四肢僵硬。我怕了,我怂了,我就是害怕这次也是一样,我不敢游了可以吗?!”
杨晓北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江风吹起他一侧的衣角,整个人微微颤栗,仿佛要被这江风卷走。
宋思衡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杨晓北看向江面,自顾自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补偿我。我也知道你做的都是好事,但是我真的怂了,我怕我就是个废物,你忙活一场最后让你看了笑话。我不想这样......”
宋思衡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杨晓北的身体瞬间僵直了两秒。
“我觉得那样特没劲,特懦弱。”他的手腕被宋思衡握着,重心有了支点,但声音却开始止不住地颤动。
“我不想让你瞧不起我......”
橙黄的路灯下,一滴透明的水珠从他的下颌滑落。
这是杨晓北第二次在宋思衡面前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