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为意外的看着他,嘴角带着几分笑意,“世人都想预先知晓未来之事,你倒却不在意。”
锦衣男子团扇一开,端起酒杯笑的爽朗,“这酒当下喝才好喝,倘若我先知晓喝了酒,回家会被夫人斥责,那本公子还喝得下这酒吗?”饮了一口酒又道:“这人啊就是太过贪心,想的多又要的多,可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无非是早知道晚知道罢了,这未来之事啊该发生还是会发生的,先知道这么多还会给自个徒增烦恼。”
裴煦也仰头喝了口酒,勾唇笑道:“你倒是想的明白。”
锦衣男子朝底下落眸一看,再看清人后,他啧了一声,挑眉打趣裴煦,“你家公主来找你了。”
裴煦握着酒杯的手忽然一顿,他朝人群中望去,明明人很多,可他一眼便看见了他。
今日的小公主一身桃粉色长裙,摇晃着珠钗,仰着小脸,露出那双清亮的美眸凝望着他。
只一眼,就让裴煦的心尖一酥。
他默然起身,冷淡的目光扫向对面的男子,“改日再聚。”
“啧。”锦衣男子啧了一声。
锦衣男子倚栏兴趣阑珊的看着下方格外和谐登对的两人,摇摇头一笑,“……裴煦啊裴煦啊,你就认栽吧。”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清楚吗?裴煦一个不吃甜食的人今日却破天荒的收了小公主送来的糕点。
他与裴煦同僚多年,何时见过他搭理哪个女子?纵使那些女子使出浑身解数,自枕荐席,也没见他正眼瞧过谁?如今他倒好,竟默不作声的收了小公主的礼。
他可不相信裴煦那套什么君臣有命不可违的话,依他看,裴煦如今是喜而不自知,这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
夜色无边,星火燎原。
明月高挂在天穹之上,清冷的月辉笼罩着整个北疆。军营里,篝火点亮,士兵巡逻,而正中心的军帐中却慌乱静默。
床榻上昏迷的少年,脸色白中泛着青,周身透着股死气,而他的周边围了少许的人。
“周大夫如何?”钱逸一脸凝重的望着面色苍白的少年。
周凝拿着被血渍浸染的箭头,看向众人摇摇头,叹息道:“我把箭头拔出来了,只是那箭正好射中他的心口,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钱逸红着眼眶不死心问道:“若他可以挺过来呢?”
“……”
这么重的伤口,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几名武将心照不宣的想着。
周凝默着声起身,之后把箭头凑近他,沉重道:“钱逸,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这箭头就射入他的左心口。”
周凝扭头望向那奄奄一息的人,自嘲道:“我又何尝不希望他活着。”
他那样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理应在马背上驰骋一生的,而不是毫无生气的躺在这。
众人的视线也聚集在那血淋淋的箭头上,周遭又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钱逸捏紧拳头,心里难受的要命。
周凝端着一盆血水,示意营帐中的人出去,只留了十一和钱逸照顾。
北蛮来势汹汹,血洗了整座北疆的边城,至今城中还有未刷洗干净的血迹,而这场平静又是用多少将士的身躯来换的。如今战役完胜,南阳侯留在了那场血腥的战事中,就连他唯一的儿子都躺在了这里。
钱逸一想到那日邵安不顾生命之危替他挡箭的情景,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几乎是透不过气的瘫软在他的床边。
明明……他才应该是躺在这里的人。
钱逸眼眶一热,颓然的低着头望着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他,沙哑道:“阿安,我知道你听得见的。你可一定要挺过来啊,你的小公主还等着你回京娶她呢。”
上次邵安偷溜出北疆,钱逸便知他这次定是回京和他的小青梅诉说爱意。他还记得邵安回来后脸色红润,眼神闪闪发光,面上全是笑意和温柔。
那是一个陷入爱恋中的男子才会有的眼神。
“你也你也……不想看见她为你难过,对不对?”
他知道邵安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温妤了。
十一见钱逸自说自话自也难受的紧,他想起那寄出的信和燕钗,张口说道:“钱公子,世子那些信物在他昏迷前便寄回了京中。”
听完十一的话,钱逸瞬间收起了悲哀的情绪,回头看着十一瞪大眼睛,脸色铁青“什么?你说寄回去了?”
他和邵安玩的好,自是也知道那封诀别书信和那支刻了字的燕钗。他之前无意看见邵安偷偷躲在营帐中刻字,还打趣他是个中了情花毒的人,整天满脑子除了温妤就看不见别的女子。
至于那封诀别书信,还是邵安有先见之明,早在北蛮意欲入侵北疆边城时就写好,若他有什么不测,他希望温妤别为他守寡。如今他躺在这里,信也如期寄回京中,倒是真的被邵安给应验。
“你明明知道阿安有多喜欢公主,你还由着他胡来?”钱逸低声质问,看着十一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那封信和那支燕钗意味着什么?”
十一被钱逸这话给说懵了,他一头雾水的呢喃道:“不就是世子写给公主的情书?”
“倘若真是情书他还让你在他出事后第一时间便送去?”钱逸白眼一翻,看着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不行!你赶紧派人去京中盯着,莫要让她与其他男子有过多接触,若阿安醒来听见她和其他男人的传闻他会生气的?”
十一虽不太明白,但也知道他家世子最在意公主,只是……
“那为何不让公主直接知晓世子的事?”
钱逸很是烦躁,直接斥责他,“你是不是傻?如今战事才完,北疆还未恢复元气,倘若北蛮知晓,他们再次破斧沉舟的攻城,而军中没有主将,自会搅得人惶恐不安,这他们还没攻入,而我们的将士却先倒下了……”
更何况,朝中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钱逸眯着眼看向邵安的方向,沉重道:“总之,阿安昏迷这事越少人知道对我们越安全。”
“即便是汝宁公主也不能透露半分。”
“是,属下明白。”涉及到众人的安危,十一也知事情的重要性。
他叹息一声,呢喃道:“我相信,阿安会醒来的,我还等着参加他和公主的花烛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