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领着四人穿过第一进院儿,沿抄手游廊入了前厅,顺着正厢一侧的垂花门入了中堂,再右一转,过一道如意门,四人一进那院子,便见里面已有了一人:朱希忠如今未着官服,只一山青色双绉料子衬里夹棉湖绸圆领衫,没系束带,因着初春时节,又是山里,所以外罩了件薄棉褂子,头戴墨黛色唐巾,坐在一个黄花梨圆后背交椅上,身前是个小茶几,对面围着四把交椅,是时正往几上的五个茶盏中倒茶,听得脚步声,侧头看了一眼,转而继续倒茶。
“来得很是时候,茶,刚刚好。”朱希忠倒完茶,抬头微微一笑“坐。”说罢,便倚在了交椅上。
离歌笑向朱希忠躬身一礼“叨扰朱大人了。”待余下三人拱手施礼后各寻了位子坐下,离歌笑刚坐下便看见茶几上的红木盒,目光一时未能移开。
朱希忠自顾执了茶盏,品了一口,语气淡淡:“拿回去吧。”
离歌笑看了眼朱希忠,漠然将红木盒取回,交给身旁的小梅,遂又看向正在品茶的朱希忠,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半晌儿,语气探询道:“朱大人,我们来...”
“郑大人的死,你不要怪初雪。”朱希忠将茶盏缓缓放于几上,沉声拦下离歌笑的话头“郑大人去截应无求之前,初雪确曾找过他。”话说至此,朱希忠徐徐靠于椅子上,回忆起当日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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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四十一年夏末,正是应无求借离歌笑勾结内臣之名,倚仗猎犬,赶往醉生梦死,围击庞、郭、海三位被严嵩诬陷的朝臣以及小梅和柴胡之时。郑东流领一众被贬旧僚,自关外前来相助,才入南城郊野,欲穿密林,只听得几声呼啸,两支袖箭正中郑东流行步间一旁的树干上,相差毫厘便可穿目贯脑。群僚立时止步,齐齐戒备,郑东流侧目四观,耳着八方,猛地盯向前方树丛。只见两人缓缓步出,其中一人水目微倾,转身望向郑东流这边。
“郡主?!”郑东流一时惊诧,未想到来者竟是常初雪,待看向另一人,方认出是当年与陆炳共事的神机营提督朱希忠,眉头微微皱了皱,向身后一众人举手示意等等,起步向常、朱二人走去。
朱希忠待郑东流至身前半丈处,拱手一礼:“郑老,别来无恙。”
郑东流一个回礼,转而向常初雪屈膝一礼,叩首敬言:“郑某叩谢郡主救命之恩。”
常初雪看向跪在身前的郑东流,一直漠然的神情一时有了些恍惚,微微侧了头,语气淡淡:“原也不是为你去的,这礼,我受不起,请起吧。”言罢,一旁的朱希忠上前将郑东流搀扶起来。
郑东流起身后看向常初雪,微微一笑,并没有太在意对方的冷漠,语气仍旧谦和:“救命之恩,郑某没齿难忘。只是,郡主此番来意,可是与郑某想得一样?”
常初雪嘴角衔起一丝玩味:“你待如何?”见郑东流并不答话,只微笑着看向自己,忽而微微偏了头,语气幽幽,一字一顿“你,不必去。”
郑东流如何不明白,却只作不闻“我,必须去。”
回首瞥向郑东流,神情稍稍带了几份犹疑,但语气仍旧坚持:“你已不是当年的郑东流了。”
这话有几分意思,郑东流还是明白的:论年齿,已不复当年,讲身份,民不与官争。再者,当年之事,不能不说有自己意气用事的过错,现下情势,不来,离歌笑未必有事,来,也不一定扭转乾坤,往事如烟,恰似当年,于情于理,与公与私,他都没有立场去管了,只还有一心结未了。
垂首微微一笑,目光诚挚地看向常初雪,语气竟有一丝歉然:“当年的郑东流犯过很多错,但有一件,只希望现在发现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