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狱署的刑牢里,昏厥在一堆杂草中的小梅,被腿上的一阵刺痛惊醒,脑子里开始快速回想这一整件事情:帕子留给文蕴荷,最有可能见过的,应该是千暮锦和洪子,洪子暂放下,千暮锦却是知道自己之前内医身份的,那日在松都,自己也暴露了知道暗枭的事情,那么帕子上的花样子便说不上是个疑点,相比之下,医院的态度就有些捉摸不透了。
朴浩和裴承男应该是知道黑梅暗枭的,权教谕和孙审药即使不知根底,也不全然是个局外人,但朴浩的话也说明,医院与教坊并不完全同道,自己,更像是千暮锦抛入医院这片深潭中的一颗石子,而朴浩,却像是打定主意,即使要让自己,在医院溅出了水花,也须得将千暮锦的裙摆弄湿。一时间,忽然想起前一晚朴浩与自己说的一番话,脑海中闪现的,是文蕴荷那日,询问帕子上花样儿来历时的神情。
正想着,外间的牢门开了,小梅知道马上要继续推鞠了,浑身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腿上的伤也牵带着刺痛起来,见来人开了牢门,下意识地挣扎着想往后缩,却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得任凭来人将自己架出刑牢。仍旧是上午的教场,两人将小梅的手脚分别拷在刑架的上下四条镣铐上,小梅一天多米水未进,昨日在医院被问了半日,今日又推鞠了一个上午,早已精疲力尽,全靠手上的镣铐吊着身体,尽力将头抬起,也只瞥见了一眼前方舍廊中的三双鞋履,遂又重重地垂下头去。
“说,这帕子你是怎么得到的?”小梅识得是那个经历官的声音。
小梅闻言,艰难地抬起头来,果然见那经历正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却又隐约带了些许忖度,右手里,正是那块绸帕,而一旁申奉事的目光,竟恍惚地游离在经历官持着绸帕的手上,经历官另一边的权教谕则奇怪地隔着经历悄悄瞄着那奉事,三个人看起来各怀心事。
小梅终究撑不住,垂下头去,缓了缓气息,气力虚弱却很是坚决“我没偷东西。”
“哼!冥顽不灵”经历官有些没耐心了“来人,继续推鞠,我倒要看看,他能倔到什么时候。”
皂吏将连着小梅手上镣铐的锁链向下一拽,小梅立时两脚悬空被挂了起来,两条手臂被拉得生疼,两个手腕也感觉要被勒断了,两名皂吏将锁链固定后,便各自拾起立在一旁的长杖,走到小梅的身后两侧。
“大人?”申奉事探了身子,向经历躬身一礼,见后者眯着眼睛又打量了小梅片刻,轻轻点了下头,遂向教场朗声道“推鞠。”
两名皂吏举起长杖,依次击向小梅的后背,长杖是用竹片做的,韧性很大,打在身上不会很实在,后劲儿却足,打的时候兼带抽的效果,因此开始几下,受刑人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待得被打的地方红肿起来,便会又疼又痒,之后的每一杖再打上去,都会加剧痛苦。
果然,没到二十下,小梅已感觉整个后背火辣辣的,两条手臂已经麻到了指尖,早已跟后背上的痛比不得,整个身子悬在半空,随着竹杖的抽打,在刑架间轻微摇晃着,勒得手腕越发红肿,挣扎了几下,除了令发麻的手臂增加了几分苦楚,再无其他作用,即便如此,受过上午的推鞠,现下又饿得有些恍惚了,倒是让小梅多少对疼痛的感知模糊了几分,只紧咬着嘴唇,并没有叫出声音,但越往后,也还是有些支撑不住,头越来越低,终于昏了过去。
“大人,好像昏过去了。”昏迷中的小梅,费了半天气力,才把眼睛睁开条缝儿,模模糊糊看见一双黑靴子,遂仍旧撑不住,慢慢昏厥过去。
忽然间,一阵冰凉打在脸上,小梅被呛得咳嗽不止,张着嘴,大口大口地调整着呼吸,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掐住了小梅的下颚,强迫其抬起头来,一时间,背上的伤连带着手臂的酸麻,令小梅终于有些撑不住了“额...啊..”
经历官看向小梅,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再问一次,这”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帕子“帕子,你是哪里得来的?”见小梅昏昏沉沉的,却仍旧缓缓摇了摇头,心下一阵厌烦,皱眉向一旁的申奉事,后者会意,下了舍廊,自一旁的炭盆中,取出一柄长杆烙铁,但见那烙铁头上,是个已经烧红的篆文‘窃’。
申奉事走到刑架前,将烙铁举到小梅脸颊旁,不紧不慢道“还是不说?”
烙铁上的热气冲到脸上,有一种难耐的灼热,发梢儿上残留的水珠溅了一滴在那烙铁头上,立时发出令人揪心的噗嗤声,吓得小梅整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真正有了些害怕,脸颊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滚烫,内心的恐惧将身子灌得冰凉,终有些坚持不住,哆哆嗦嗦道“我..”
“大人,那帕子是小的给他的。”一声清丽的喊声自教场门口传来。
申奉事收了手,一时莫名,撇过头去,见经历官正整理了衣帽,躬身步下舍廊迎了上去,遂顺其步履望去,眼中也闪过一抹诧异,撂下小梅,随经历一起,躬身迎了上去。
逃过一劫的小梅,此时已后怕得满身冷汗,从头到脚都在心有余悸地不自觉颤栗着,用尽全力缓缓将头抬起,稍稍回首,寻得方才那个救命的呼喊,正对上,文蕴荷同样惊惧中带有些万幸的目光,心领神会地向文蕴荷感激一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垂下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