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紧紧拽着药瓶,从未触碰过刀刃的她陷入了无边的恐惧,她漫无目的地独自游走在宫里,她想象自己满手是血地面对一具尸体时产生的惊恐,她又想象武将军喝下她的毒药后暴毙的景象,无不是比拿她性命来的更加痛苦。假如不是皇后,战乱、饥荒、鼠疫,也无一不会取走她性命,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吧。阿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毒死武将军的事来,那么便只有自我了断。
她十分艰难地行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膳房。在这冷冰冰的西疆,大概也只有奴婢与奴婢之间才会存在温情,她这样想着,打算离世前再去看一回妍锦。
天牢的守卫阿忠是个率直的小伙,因为阿莱常来此看望妍锦,每次都会在给妍锦的食物里分一些给他,一来二往,阿忠也就对阿莱十分友好。
一块值夜的弟兄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下阿忠,阿忠这才知道是阿莱来了。
阿莱比之前都要客气,拿出了好多食物分给他,阿忠接过食物有瞬间的诧异,心想阿莱这次好像怪怪的,但也没多想,继续值夜。
妍锦看到是阿莱来看她,赶紧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脸,一边往门边挪。妍锦朝她笑笑,伸手穿过木栏摸了摸阿莱的脸,一边说:“阿莱,我在这天牢里挺好的,尤其是你能经常来看我。”
阿莱低下头去篮子里拿食物,然后一样一样从木栏里递过去,眼眶突然间就湿润了,她强忍住没让泪水流出来。
妍锦也看到了她通红湿润的双眼,安慰道:“我在这真的挺好,每天不用干活还不用担心会饿死。”
阿莱终于忍不住,泪水开始像珠子一样滚落。
“阿莱,你要是我妹妹该多好!我有个亲妹妹已经十多年没见了,若是还能相见,恐怕我待她也会如你现在待我这般好吧。”
阿莱多么想告诉她一切,但是她不能,她望着妍锦,努力点头,最后释然地笑了。
妍锦并不知阿莱心中所想。当一段生命准备结束时,留恋的东西总是那么美好,阿莱明白今日将是她和妍锦的最后一面。
阿莱伸出双手,穿过木栏,深情地抚摸起妍锦的脸,就像抚摸母亲的脸。她的脸颊消瘦,皮肤干燥,摸上去就像树皮。两只眼睛露出久违的笑意,仿佛阿莱不来的日子里她从不睁眼,阿莱想象她总是一副空洞的眼神在天牢里爬匐。
在这乱世,冰凉的西疆之地能有个人对她说上温暖的话语,像亲姐姐一样把饼分予她,就已足够。
阿莱像往常那样与之道别,提上空空的篮子往回走。
有时命运总爱安排巧合,她不愿带走的人总是能在阴差阳错间送回去。
“你终于醒了。”问话的是阿忠。
阿莱望着陌生的四周,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自己是跳河未果。她连忙伸手去摸腰间的药瓶,但是腰间空空如也。
“你是否在找这个?”阿忠晃着药瓶。
“还给我。”
“瓶子可以给你,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何要自寻短见。”
阿莱用力回忆跳河的前事,当她颤抖地接下药瓶就知晓此命已到尽头,若是生前背负谋杀将军的罪名那是何等的罪孽,若是以此告发皇后娘娘,只怕是无人会信,命数短怪不得人,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命浅。阿莱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并未言语。
“你们这些在宫内当下人的是不是觉得西疆特别冷清?其实这里和皇城一样,也有许多乐趣,只是你们刚来未曾发现而已。西疆的夜晚很美,星星很明亮,这是皇城所不及的。还有西疆夜晚的风,能吹奏出迷人的曲子,只要你细细听,你就会被这曲子深深吸引。不信的话,你听。”
阿莱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声,倒确实有如同听曲子般的感受,她好像不那么痛苦了。
“怎么样?好听吧?”阿忠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