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我也不会在阳世苟活。”
“若不能转世,我便陪你一起成为那荒河的孤魂野鬼。”
“生生世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样,可让你心里满意了?”
纪灵淮闭上眼,脸上的苦笑终究挂不住。
她已经道不清是自己太蠢,还是别的什么,竟在这说些她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
夜隐怎会放弃她。
或许他们都是爱对方爱到极致的疯子,所以才会落魄到这个地步吧。
泪水落在他的颈间,许久她才对他说:“我爱你。永远,永远……”
夜隐怔住,脸微微侧过来,语气珍重。
“我亦如此。”
他们的腿脚终是跑不过四条腿的畜生,眼看前方多出了迷瘴,夜隐心知刹影阁的人已经寻到了他们的踪迹,便停止往山顶走,转而抄向另一条荒废的狭道。
以前还在清心宗修炼,未习得空间术的时候,他便是从这条荒无人烟的小路偷偷下的山。
那里有一座废弃的打尖茶坊,是给上山的人落脚准备的。
夜隐进了这破旧的房子,挪开木板,找来柔软的干草,将纪灵淮放了下来。
她抓住他的手:“别走。让我再看你一会儿。”
夜隐道:“我不会走。你可以一直看着我,看到你知足为止,好不好?”
纪灵淮半睁着眼,满意地笑了。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就算用灵力帮她止住了血,却无法抵挡神息的泄露。
夜隐握住她的手,视野变得模糊,又变得清晰,恍惚间,像走马灯一般,他仿佛看到了纪灵淮的往昔。
【酃楼,我房子旁边的白樱花竟然开了!这孩子出生便自带神相和祥瑞啊!我瞧你和老白文化风采也不怎么地,不如现在就给这孩子点上神印,名为“绾樱”吧!】
【你这丫头,冥尊的主位可不是随便能坐的,快下来下来。瞧你小嘴嘟囔的,等再过几百年,酃楼那老不死的也活不长了,这位置迟早是你的,到时候你再砸骨叔的骨头洞,也没人敢说你了,乖啊。】
【绾绾,这妖刀名为赤离,你若是喜欢,姐姐赠你可好?嗯,阳世很热闹。若有机会,姐姐亲自带你去。当然,我又不是酃楼,怎么会骗小孩呢。】
【殿下,这鬼魂本就脆弱,就算殿下再心善,也不能插手阴阳转世的原则啊。殿,殿下!快回来快回来!长悦来了,到时候我俩都跑不掉啊呜呜呜……】
【知道错了?鬼魂虽脆弱,但不代表他们不狡诈。他们骗你什么了?过来我看看。这个位置可是疼了?……行吧,我背你,但下不为例。冥尊那里,这回我帮你兜了。只是,算了……下不为例。】
【淮儿,阿隐这个状态你真的照顾得来吗?我和你嫂嫂都放心不下,要不你们与我们同行?元白他们迟早也得接触这些,一些鬼气魔气而已,不打紧。……行吧,清心宗的老顽固们都老了,走之前我会去“问候”他们一番,让他们别来打扰你们的,放心。】
【不可能的。既成野鬼,那元神就没道理会自己找回来……除非神仙显灵。这……咳咳,这生孩子,可不是玩笑。这孩子生下来,你们得养的,那不是你刺激他的工具,而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你,你跟夜公子……不对,他现在不是成鬼了吗,那你们的孩子是人是神还是鬼啊?算了,夜公子修为那么厉害,就算你们的小孩是个小鬼,那也是高等的小鬼,神气着呢。】
曾经的片段浮光掠影般在眼前散去,这都是纪灵淮的回忆。
若没有他,她本该恣意快活,事事随心,依旧是冥界混世魔王一般的殿下。
若没有他,她不会用神火焚烧自己的神魂,强行渡他神力,寿命同享,助他渡劫。
若没有他,她便会一直待在冥界,待在那个男人费尽心血为她打造的保护伞中,承神力,继神位,绝不会来到阳世,经历这一次次不堪的亵渎。
“是我错了吗。”他轻声说,看着她闭上双眼,脸上的笑容僵在这一瞬间。
是我让你违抗天命中了封神咒,是我看着你魂飞魄散却束手无策,是我让你……有了信念却不能遵守承诺。
若我没有遇见你,没有强行留下你,你依旧是冥界受尽宠爱的纪灵淮,就算被迫继承神位,也比和我这个孤魂野鬼待在一起,散尽神息强上万倍。
曾经许愿说要护你爱你,是我背弃了诺言。
若有来生,你是否还愿意原谅我,见我?
牵魂锁连着的线被纪灵淮切断了,神器两端连着的命格同生共死,一人死了另一方也不能独活。
她清晰地认识这一点,在刚才上山的路上便自己切断了连线。
而现在,夜隐将那线重新连在一起,拴在纪灵淮手上。
“我都是从那种遍地生鬼的地方走出来的人,又怎会忍心让你一人待在那里。”
“我说过,无论你去哪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绾绾,我来陪你。”
话落,男人握住心爱之人的手,痴恋地望着她的面庞,相对而卧。
气息、命格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