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何,为何这内心总是隐隐不安,难以平静?仿佛此行会招惹某种天大的厄运一般。
疑点太多太多......先前百般试探那个黑燕子的徒弟,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用信息亦是因为内心的不安定,对敌人知之甚少(邹星幕所言极有限——连自己师父的武功高低、善用兵器、功法招式都一概不知),而敌人却可能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仗还怎么打?
宋朗清轻抚额角,深皱眉头,眉心被挤成了一个“川”字。
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宋朗清闭目回想此行所遇,自出山门到南阳城,自南阳城到孔府,然后“抓鬼”,收徒,捕贼,审问......
随着记忆的不断深入......那个双目猩红如血的少年形象越来越深刻......
那张脸......我在哪里见过......宋朗清喃喃道。
突然,记忆的画面定格在茶馆,茶馆里离他们有几桌距离的地方一个少年在享用着他的午餐。
那个少年的脸和张临寒一模一样!
宋朗清猛然睁开双眼!
原来如此!他早就见过那人!早在他们到来茶馆之时,他们就被那个少年盯上了!
而那个少年正是黑燕子的徒弟!
原来他们的行踪早已为黑燕子所知,恐怕便是连他们明日的行动都被他知晓的一清二楚!
宋朗清心中一惊,额角流下一丝冷汗。
他早有准备......此行怕不是羊入虎口......
宋朗清犹豫难断,他不知道该如何决策——是改日再去,还是坚持原来之计?
便在宋朗清为难之时,屋外突兀地响起一句话——
“师弟有一妙计,可替师兄解忧排难。”
是邹星幕。
......
“不讲了。天亮了。”少年望着天边微曦的晨光,摇头笑道。
“哈啊——”莫姗姗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笑道,“你好会讲故事。”
“我也这么觉得,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转行做说书人。”少年严肃道。
“可是你还是在撒谎。”莫姗姗不笑了,平静地说道。
“啊咧......”少年傻眼了,原来人家姑娘根本不傻,傻得是他自己,被人家骗得讲了一夜的故事。
“不过虽然你又说谎了,但我还是听得很开心,所以这次就原谅你啦。”莫姗姗嘴角微微勾起,对少年做了个鬼脸。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便郁闷地回了这么一句。
“嘿嘿嘿,如果你还活的下去的话我当然会来咯。”莫姗姗双手负在身后,歪着脑袋,青丝顺着香肩倾泄而下,显得格外地俏皮可爱。
以她的武功底子,自然看得出少年命不久矣。
但是,就像在那个冰冷的湖下少年本意不想救她一样,她也不会救他,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何止不是一路人,根本就是一对敌人。
他是盗贼,是旁门左道;
她是剑侠,是堂堂正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和他终究分属两边,月明星稀时还能坐在一起聊天讲故事;苍天白日下,每个人还是回到了每个人应该在的位置上。
尽管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的是“他”救的她。
“哈哈,”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少年的眼神便黯淡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地说道,“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少女跟少年拉勾。
一根白皙娇小的尾指跟一根剥去指甲、鲜血淋漓的尾指勾在了一起。
“再见。”少女转身走到屋门前轻声说道,晨光落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再见。”少年沙哑地应道,垂头不敢看她的背影。
原来,她真的听得出我在撒谎。少年低头苦涩想道。
人家不笨,听了一个晚上的“故事”,哪里还不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正当少年低垂脑袋在瞥着窗外渐升的太阳等着自己最后的结局时——屋门又突然打开,来的却不是邱逑裘而是先前那个少女,她半边身子隐在门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俏生生地问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
“不许说谎!”
“我叫张临寒,临远漂泊的临,寒冷的寒。”
“张临寒张临寒......”少女嘴巴不停地念着,仿佛是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然后她嫣然一笑说:
“我叫莫姗姗!姗姗来迟的姗姗!”
“我知道。”张临寒也笑了,“你的名字特别好记。”
“你的名字特别难记。”莫姗姗嫌弃地撇撇嘴道。
“......”
“不过我还是会记下来,以后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师弟师妹们听,然后跟他们说这是一个叫‘张临寒’的说书人讲的。”少女认真道。
“呃......谢谢。”对不起了,古龙老爷子。
“不谢不谢,拜拜拜拜!”莫姗姗挥挥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少年目送她渐行渐远。
朝阳下,树木苍翠。
少女在苍翠的林间像小鹿般蹦跳,素白色的衣角随之飘摇,扬起眉梢,勾起嘴角,背过去的脸上时哭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