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跳寡妇墙”的日子张临寒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记忆里,那块绿豆糕清甜无比,那杯热茶腾腾地冒着热气,师父说着不尴不尬的笑话想逗寡妇笑,自己气势汹汹地啃着绿豆糕一块也不给李三留。
这样的美好时光一直延续到了永乐三年的冬天,师父李三因为受道上兄弟的邀请跑到外地去偷东西两个月没回来,回来后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自己直奔寡妇家;当时师父笑得跟白痴一样,呵呵呵呵的,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想念着“秦姐姐”做的腊八粥嘴角馋的流口水(要知道平常吃的都是豆腐乳配煮白菜蒸稀米饭)。
不过可惜,今年腊月初八的腊八粥是吃不到了。
寡妇屋子的墙被推倒了,窗户纸破了好几个大洞,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刮进房子里,屋梁上那一条白绫被刮的摇啊摇,把脖子挂在白绫上的女人也跟着摇啊摇,就跟钟摆似的。
张临寒至今依然记得李三当时的表情:呆呆的,笑容僵住了,原本神气的眉毛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样子,嘴角抽抽的,像是在惨笑,又像是在痛哭,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他上前去,轻轻地抱住她的身体,把她从那条紧皱的白布上放了下来然后抱回她的床上。
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就像是在对待某种珍贵的瓷器,又像是害怕吵醒熟睡的美人。
真讽刺啊......原本想牵个小手都不得,如今女人却随随便便地躺在了他的怀里。
只是女人如今已经很丑了,两颊深陷下去,颧骨高耸,暴突圆瞪的双眼满是血丝,浑身上下尽是乌黑的伤口,像是利器刺穿的痕迹,周身都是发干的血渍,手臂折断,骨茬刺出皮肉怪异地突起,惨白色的皮肤上蛆虫在爬来爬去——别说什么“三桃之春,九秋之菊”,死者哪里还有什么美不美的?睡美人之所以能不腐那纯属童话。
李三轻轻将秦寡妇的双眼阖上,自己也闭着眼睛许久,似乎是在追忆些什么。
最后,李三睁开眼睛,斜睨了一下破窗之外的苍茫天空,冷笑一声,拉着张临寒转身离去。
张临寒牵着李三的手回过头来望着仿佛沉睡的秦寡妇,轻轻说了声:
秦姐姐,谢谢。
他喊得是“姐姐”。
......
火光冲霄而起,两个始作俑者站在山上望着山底那座城那条街的那栋燃烧的屋子,沉默不语。
“总是要动动手的,不然我今后睡觉都睡不好。”
“可是师父你说过我们小偷轻易不能滥用武力。”
“......事情有分轻重缓急,现在复仇是第一大事,原则可以先搁一边。”
“哦。”
“......你说我是把他凌迟好还是切成一片一片的?”
“师父,你说过滥杀的人只是土匪,嗜虐的人更是白痴。”
“......现在我他妈就想当一回白痴。”
“哦。”
“......还有问题吗?”
“没了,最后说一句:把我带上吧,难得做一次白痴。”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痴你好!”
“嗯,白痴你好。”
李三笑声虽大,但笑容不大,微微张开嘴巴,露出森白色牙齿。
张临寒第一次见他这笑容,觉得李三笑得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