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袁胜梦满脸涨红,隔了面纱也看得清,眼中泪光闪动,竟是要哭一般,她忽然抽出鞭子,一鞭朝帅元丹抽下,骂道:“谁说我是他们的小姐!谁说我是他们的小姐!”,她气恼出手,就要抽中帅元丹之时,见他也是满脸气恼之色,一下横抽,击在旁边菜地上,击倒一片萝卜花,只见溅落的浅红花瓣落了帅元丹一身。
她这下再也忍耐不住,下马扶马鞍掩面而泣。香肩抽动,好不惹人怜悯。帅元丹见她气哭,倒是一时手足无措,想必自己刚才惹到她伤心处,当下下马挽住她胳膊道:“对不起,袁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伤心。”
见路旁有一大石,当下扶袁胜梦在石头上坐了,袁胜梦想必想起了伤心事,伏在帅元丹肩上,抽抽噎噎,哭个不已,帅元丹见她性格古怪,必有非常之事影响了她,今天见她痛哭,知道她发泄出来之后,反而好些,也不去安慰,任她痛哭,只是偶尔拍拍她肩,以似安慰。过了一盏茶功夫,哭声方歇。
袁胜梦道:“丹哥,我自己委屈,你不怪我吧?”
帅元丹道:“嗯,那铁战力武功高强,不会看错你的武功,你是跟你父母吵了嘴,赌气出来的吧?你父母是这些人的头?你父亲叫袁什么,想必江湖上大大有名。”
袁胜梦恨恨道:“我绝不认他做父亲,我从来当他死了。”
帅元丹一把推开她,怒道:“父女间吵个架,争个嘴啥的,也是平常,你竟然如此不孝,竟然咒他死。”
当时北宋理学渐兴,讲究纲理伦常,三纲之一,就有“父为子纲”,这等言语,他虽然性格豁达,但毕竟是读书人,听到这等言语,帅元丹如何能喜。
只见袁胜梦咬住下嘴唇,斩钉截铁道:“我就是不认他,就是我妈妈要我认,我也不认。他想办事,我还要阻拦,让他一辈子不痛快。”
帅元丹霍地站起来,指着袁胜梦道:“看你长得漂漂亮亮,心地如此薄凉,我看错你了,今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说罢跳下大石,翻身上马,拍马而去,也不理她一人在大石上抽抽搭搭。
走了一盏茶功夫,怒气渐过,心道:“这姑娘毕竟还小,胡闹任性,不懂纲常伦理,我一读书人,岂能与她一般见识;她天性虽然凉薄,对我可有救命之恩,她现在处境,我岂能不多劝慰劝慰她。”想明此节,当下拨转马头,回去寻她。
袁胜梦还在大石上抽抽噎噎,见他回来,心里喜欢,嘴上骂道:“书呆子,你走啊,别管我啊,让我在这里哭死算了。反正你也嫌我惹是生非,我哭死了你也眼不见心不烦。”
帅元丹笑道:“哪有哭得死人的,难道这也是你家传武功!”
袁胜梦噗嗤一笑道:“呸!一个读书人,油嘴滑舌的,岂不把孔老二气死。”帅元丹见她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当真是小孩脾气。不由笑道:“又哭又笑,黄狗撒尿。”乃是双河本地俚语,用来取笑小孩又哭又笑。
帅元丹陪她坐下,不知何时,她蒙面纱巾已经丢了,只见她双眼微肿,满面泪水,其时阳光高照,只见袁胜梦脸色白皙,秀眉如柳,只是头发淡黄。帅元丹暗道:“这袁姑娘长大后必定漂亮得很啊!只是这脾气古怪,当他老公的那位仁兄,可就到了大霉。”当下递过自己的手绢,帮她擦眼泪,袁胜梦一阵害羞,接过手绢自己擦拭,不让帅元丹相帮。
只听袁胜梦幽幽道:“你肯定骂我不是人,连自己爹爹都不认,是不是?”
帅元丹道:“我想你爹爹啥事让你伤心了,想必有啥误会,世界上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
袁胜梦道:“我爹爹喜新厌旧,在我还在襁褓之中时,就把妈妈和我赶了出来,另外结了婚;我长大后才知这些来龙去脉,我跟我妈妈姓,现在他想认我,我绝不认他。”
帅元丹目瞪口呆,委实难信。把襁褓中的女儿赶出家门,岂是人所能干之事,怪不得她死不认父。他握住袁胜梦洁白的小手道:“对不起,袁姑娘,我错怪你了。”忽然心中一动,觉得不对。
帅元丹慢慢道:“你父亲既然把你们赶出家门,你又如何习得家传武功?”
袁胜梦道:“他把我们赶出来,后来又假惺惺来找我们,我妈妈心软,又跟他和好,还骗我说他在外面闯荡,很少回家,我小时候不知,跟他学了武功。我十岁那年,他跟我妈妈吵了一架,又跑了,气得我妈妈差点上吊,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帅元丹叹道:“你妈妈命苦,遇到了一个花花公子,你也受苦了!”
袁胜梦道:“哼,他欺负我妈妈,我也不让他好过,我打听到他派人来青城峨眉下手,我就来坏了他好事,把他气死。”
帅元丹知道她现在无从劝解,也是无言。
袁胜梦道:“丹哥,你想不想学武,我可以教你。”
帅元丹摇头道:“我不学,高祖遗训,要读书致仕,不得习武。况且今年九月,就有乡试,我已经报名了,哪有时间练武。”
袁胜梦惆怅道:“那你回去后就不出来了,专门去中举做官,今后也不再闯荡江湖了!”帅元丹嗯了一声。
袁胜梦道:“我去石林看看,到时你陪我去,好不好?”
帅元丹摇头道:“我家祖宗遗训,不得上石林天池。姑娘也别去,听说瘴疠厉害,现在初春时节,更容易发桃花障、梨花瘴啥的。”
袁胜梦笑道:“我才不怕,走吧。”
两人下来,骑马慢行。过了岷江,已经进入丘陵地带,山势错落,更添景致。
袁胜梦道:“我教你几套呼吸之法,也是石林养生用的,比你家传的见效更快。”帅元丹比袁胜梦不过大了一岁,虚岁十九,毕竟少年心性,活泼爱动,心想也是不错,闲来无事,这缓行慢走,还有七八天时间,正好打发时间。
袁胜梦教的第一套,口诀不过五十来字,倒也简单易行,帅元丹依言练习,只觉丹田一点气息,像蝌蚪一样,在手少阳三焦经脉中游走,甚是好玩。第二套稍长,有百二十多字,丹田之气只在手少阴心经游走,游走之处,舒服麻痒,更是有趣。
帅元丹家传的呼吸吐纳,只是将丹田之气从丹田沿头脑、躯干、下肢主体运行,不是很有趣,何况帅元丹已经练了十几年,已有枯燥之感,现在见袁胜梦练气的法门众多,不由大感兴趣,好在他熟悉气息搬运之法,也通晓经脉穴道,本身练气之法也是石林法门,练起来、倒不费劲。不到六天,就把十二经脉练了个遍。练到足厥阴肝经时,袁胜梦让他下地依法行走,竟然比平时快了几倍,不由得大喜过望,对袁胜梦十分信服。
袁胜梦见他中了自己之计,暗暗欢喜,心下又十分诧异,见帅元丹几天时间就练完十二经脉,心中暗道:“丹哥可是练武奇才啊。嗯,我哪天去取门高深武学秘籍,让他练成武林高手,就好玩了。早知如此,就把青城的石林秘籍抢了。”
两人走走停停,边走边练,第八天终于到了宕渠(今四川广安市),两人在宕渠吃了午饭,从黄果沱渡过渠江,高登山已然在望,到了双河镇,太阳西沉,已经暮烟四起了。
帅元丹道:“小梦,你在镇上住下,明天我来接你,带你去石林的路口,你看如何?”
袁胜梦低头不语。
帅元丹道:“有啥想法,直说就是。”
袁胜梦道:“你不是说你家大黄十分可爱嘛,我想去看看。”
两人路上闲谈,帅元丹跟她谈过自己家里的情况,现在见她借口想看自家的猎狗,不过是想到自己家里去看看罢了,心疼她与母亲单独生活,没见过正常家庭生活,微微一笑道:“行啊,就怕我爹妈会吓一跳。”
袁胜梦道:“为什么吓一跳,怕我这腰悬宝剑的?”忽然醒悟过来,脸上一红。
两人往帅元丹家里而去,帅元丹家住双河镇石岭岗,离双河镇不过两里多路,两人到了院前,天还没黑透。
袁胜梦见院门虚掩,春节过去不久,两旁对联还是新的,就像昨天贴上去的一般,只见上联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下联曰:“出将入相致仕报国家”,横批“耕读传家”。袁胜梦暗暗点头道:“帅家都是官迷,怪不得丹哥也一心想谋取功名。只是官场上勾心斗角,还不如江湖上来得痛快。”
胡思乱想间,帅元丹轻轻推开大门,只听一声犬吠之声,一条大狗从屋内冲出,直接扑到帅元丹怀里,只听一人叫道:“大少爷回来了,老爷、夫人,是大少爷回来了。”
帅元丹坐骑久不回家,这下回到故居,见了大黄,也是兴奋异常,打了一个响鼻,屋中所有人都知道帅元丹回来了。帅元丹本想给家人一个惊喜,看来得泡汤了。
只见一人连跑带跳,抱住帅元丹,虽然天色昏暗,袁胜梦眼力不减,见那人小厮打扮,是个仆人,十三四岁,当是帅元丹提过的邱三了,那最先奔出来的大猎狗,想必就是大黄了,那大黄颇通人性,见袁胜梦与主人一同归来,也不吠叫,只是围着袁胜梦闻来闻去。
帅元丹道:“大黄,这是袁姑娘。”牵了袁胜梦手摸大黄头领,那大黄会意,摇尾表示欢迎,还用手添袁胜梦手掌,袁胜梦只感到手掌一阵麻痒,不由得咯咯娇笑起来。
只见一个丫环提了灯笼前来,后面跟了一个少年,跟帅元丹几份相像,只是长得更壮实一些。
帅元丹笑道:“袁姑娘,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却听袁胜梦笑道:“我认识他们。”上前道:“这是二弟元山吧,这是邱三,这是秋霞了,我是袁胜梦,打扰各位了。”给每人道了一个万福。
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客人对自己几人分的清清楚楚,慌忙答礼。
只听一声咳嗽,只见台阶上,站了两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多岁年纪,不用问就是帅元丹父母了。袁胜梦见了,心里暗笑:“丹哥兄弟俩都像他爹爹,都说儿子像妈,两个没有一个像妈。”
只见帅元丹恭恭敬敬上前,到了台阶前面跪下道:“孩儿拜见双亲,孩儿回来迟了,请父亲责罚。”
只听那中年男人道:“先起来吧,是不是去游山玩水了,今年就要秋试了,还不静心看书,到时落榜回来,看你不愧对列祖列宗。”他见外人在此,不便多说,教训了两句就是。
帅元丹站起来道:“爹、娘,这是袁姑娘,我在青城山游览时,遇到强盗,幸亏袁姑娘相救,她回夷陵,顺便到这里来玩玩,明天一早就走。”他知道父亲不喜欢江湖中人,抢先把理由说了。
帅元丹父亲名叫帅云翔,本来见儿子带了一个姑娘回来已经不喜,见这姑娘还腰悬两把宝剑,更是不高兴,夜间陪儿子同来,恐怕跟儿子交情不浅,本想找个借口打发她到镇上去住,听见儿子如此说,方才罢了。
袁胜梦随帅元丹一同进屋,只见正房堂屋里面供了一块牌位,上面写有五个大字,乃是“天地君亲师”牌位。牌位前面供了香炉,正燃着三根香。袁胜梦在客位坐下,帅云翔夫妇陪她拉些闲话。不一会邱三就来请大家到耳房餐厅入席。
袁胜梦刚才进院门时就已经偷偷打量了一下,发现帅元丹家里正北一排大房,整齐三间,正中乃是堂屋,迎宾待客所用,左右乃是主人卧室,左右各一排,东面一排三间,有磨坊、厨房、仆人卧室,西面三间,楼上一间,上面一间乃是做书房用的绣楼,剩余栏杆围住的是晒楼,下面三间是马坊、农具间、仆人卧室,三面有花台,种了兰草、杜鹃、月季、蔷薇、海棠等,院中还有一石制大水缸,养有金鱼,也做灭火救急所用。现在晚宴上鸡鱼皆有,只此一会儿工夫就成,也不是专门所备,看来帅家家境殷实,是个小财主。吃过晚饭,袁胜梦在帅元丹卧室睡了,帅元丹兄弟挤了一夜。
帅袁二人,近来奔波,今日方始睡了一个踏实觉。帅元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只见袁胜梦已经漱洗完毕,蹲在院中海棠前面,原来海棠花季已过,开始凋落,但也繁花似锦,开的颇为热闹,那大黄在旁边摇尾讨欢。
帅元丹忙去拜见父母,他要带袁胜梦到镇上去吃早餐,然后顺便送袁胜梦到上石林的路口。帅云翔虽然不喜欢袁胜梦,但毕竟是儿子救命恩人,还是特地命秋霞炒了些干粮、小吃,让袁胜梦带在路上吃,还将夫人的绣花鞋送给袁胜梦,换了她脚下那双已经有点破旧的绣花鞋。袁胜梦从小与母亲孤苦凄清,几时享受过这样的大家庭温暖,差点感动得掉下泪来。
两人骑马出门,准备去上吃碗双河镇有名的素面,出门不到一里,只听犬吠之声从后面传来,却是大黄跟来了。
两人各吃了碗素面,正准备结账赶路,只听马蹄声响,从东边街上来了一群人,直奔北面石林方向而去,这群人两人可是熟悉得很,就是袭击青城的黔州十八硐,铁战力跟在第二位,领头之人这次却是个汉人,两人都不认识,中间还跟了一个汉人少女。
袁胜梦道:“糟了,他们追来了,这个汉人多半是上官克难,那女的是他女儿。”
帅元丹道:“他们去的就是石林方向,看来和你一样,对石林感兴趣,不是来找你的,不过他们失了宝剑,必定要找你,我看你,还是回夷陵躲一躲。”
事已至此,袁胜梦也不敢再在双河镇耽搁,当下拜别而去,往渝州方向去了,在渝州乘船东下夷陵,帅元丹与这些人朝过相,也不敢耽搁,忙回石岭岗。只有那大黄,这次到镇上只吃得几根素面,没啃上猪骨头,颇有点不愿回去。
帅元丹知道十八硐最近在双河镇活动,就闭门不出,以免招惹麻烦。如此过了两天,倒也无事发生。
这晚他正在挑灯夜读,正感到怠倦准备休息时,忽然听到岗下有犬吠之声,忽然又寂静一片,好像幻觉一般,他前段时间跟袁胜梦在一起,倒也学了点江湖知识,心中一动道:“莫非来了江湖人物,哎呦,别是苗人来了。”想到此,忙吹了灯,悄悄走出书房,站在晒楼边,向下面望去,果然见下面路上,影影倬倬十来人,正往岗上而来,路上有狗吠叫一声,也不知他们使了啥手段,立刻毫无声响。
帅元丹心中一动道:“奇怪,我怎么能看到这么远了?”他轻轻一唤,大黄立刻从院中上来到他身边,他把大黄关进书房,不让他出来。
只见那群人往东面而去,帅元丹奇怪,暗道:“他们不是来找我的,难道不是那些苗人?”当下不动,仔细观看,只见他们到了一间瓦房面前,三面散开。
帅元丹黑夜中看的分明,那房屋是帅元丹亲叔公的家,这个叔公正是帅家族长。
帅元丹暗自奇怪,叔公不懂武功,六十多年纪,基本上没出过双河镇,如何招惹上这些江湖人物。他近十来日苦练呼吸吐纳之法,脚步轻捷,现在见族长有难,决定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当下悄悄下楼,双手往围墙上一撑,竟然轻飘飘地过了围墙,暗自奇怪,以前要用力一撑,要先翻上围墙,才能翻出去,不想今天一撑就出来了,方知袁胜梦所教果然威力巨大。
其时百草丰茂,瓜果蔬菜也是茂盛异常,帅元丹熟悉地形,从叔公家背后的菜地慢慢摸了过去。只见叔公家已经点了蜡烛,人影晃荡,三面都有人望风,他潜到后墙,到了后面窗户,慢慢站起,按袁胜梦所说,用口水沾湿手指,把窗纸慢慢点破一个洞,轻轻靠近那洞往里面一瞧。只见叔公睡在床上,不知是死是活,床前椅子上,坐了一人,正是前日所见那个统领十八硐的汉人,叫啥上官克难的,这下靠近一看,见他四十五六年级,英气逼人,倒是书生打扮。他正在仔细看一张大纸,那大纸很厚,已经发黄,显是年月久远所致,桌上放了一把宝剑,比较陈旧。
帅元丹大吃一惊,又是疑惑,暗道:“这人看我帅家家谱干啥?”他十六岁开始参加帅家清明节的祭祖活动,见了几次帅家家谱,因此识得。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爹爹,这是帅家的秘籍,只是些呼吸吐纳之法,并不是武功秘籍,看来江湖上所说,并不虚假。”
帅元丹所弄洞口太小,又心里有点虚,隔得远了,只看见了上官克难,当下大了胆子,贴近细看,只见左边那少女正在翻看书籍、账本。
只听上官克难道:“仔细搜,仔细看。”另外屋里的人一起低声答应。铁战力站在门口,督导那些搜查之人。
帅元丹越看越糊涂,这些人居然跑到帅家来翻箱倒柜搜查东西,看他们搜到钱财,也不贪图,见了纸张书本,才拿到上官父女面前。
只见两人仔细翻完桌上的书本账目,都摇了摇头。
上官克难道:“我刚才看了族谱,这帅家确是是帅天帆的后人,帅天帆被赶出石林,当真不准后人练武了,让人难以相信。”
那少女道:“爹爹,这老头身为族长,有些年纪,当知道具体情况,一审便知。”
上官克难点了一下头,一位硐主将帅族长了抱下床来,放在椅子上,喷了一口冷水,帅族长悠然醒来。他忽然见了这么多人在屋里,只道来了强盗,倒是多历世情,年老不慌,盯着上官克难。
上官克难道:“老兄请了,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你家人都安好,我们只是找老兄了解一些事情。”
帅族长道点了点头。
上官克难道:“你祖父是帅天帆,曾是石林法王,是不是。”
帅族长这时明白这些人是武林中人,自己家谱已被这些人看了,也没啥隐瞒,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帅元丹恍然大悟,有点明白自己家族的这些古怪规定了。忽然颈脖一凉,原来下雨了。
上官克难继续道:“你祖父、祖母被赶出石林,为何在此安家?这儿离石林这么近。”
帅族长道:“我祖母就是双河镇人,在此长大,留在这里也属正常,我祖父虽然被赶出石林,但还是担心石林安全,因此留在这里,照顾石林,以免武林宵小觊觎石林。”
上官克难道:“既然如此,为何你祖父又不让后代修炼武功了?”
帅族长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祖父临终时抱憾而归,我大伯父、二伯父也是死在石林,因此我们帅家家规,不准后代习武。”
上官克难道:“那你祖父、伯父们留下的武功秘籍呢?”
帅族长道:“我父亲临终前召集帅家全部族人,把‘禁习武功’写进族规,又当着大家的面,把帅家武功秘籍全部烧了。只是留些道家的呼吸吐纳之法,以便后人强身健体用。”
铁战力道:“你哄小孩吗!谁会舍得这些武功秘籍?”
帅族长道:“我父亲说,这些武功秘籍留下是祸害,今天下太平,还是耕读传家为好。”
屋内众人一时无语。只听沙硐主道:“盟主,别信这老头的话,哪有这么傻的人,把如此高深的武学秘籍毁了,况且是他们祖宗留下的,多半骗人,并且这把‘定西剑’还在,剑在,秘籍毁了,骗谁呢?”
帅族长道:“我们帅家七十余口,无一人习武,既然不习武,秘籍留下就是一个祸胎。这把宝剑乃是本朝太祖所赐,不敢轻易毁掉。”
那上官克难出山,得知在青城宝剑经书一样未获,只怕会被严惩,这次到了石林,希望能有点发现,不想空跑一趟,想起武林传说,到帅家一访,也不过是存了万一之想,现在看了,也知道不过是白忙活一场。
他兴趣索然,拿了那把定西剑,左手一挥道:“走吧,咱们下夷陵。恢复原状,这老头你处理了。”最后一句却是对铁战力所说。
铁战力就站在帅族长旁边,当下伸指一点,只见帅族长头一搭,倒在椅子中,铁战力将其抱到床上盖好。
沙硐主道:“盟主,我放把火把这烧了?”
上官克难道:“胡闹,这些人中了迷香,能知道啥?又不是武林中人,岂可随便乱杀,留下恶名。”
众人齐声遵命,当下灭了蜡烛,鱼贯而出,下岗去了。
元丹见上官克难没有为难叔公家人,还故意掩盖行踪,想了一想,也没进屋,又从小路回来,翻墙进到院子里,却听大黄在书房吠叫了两声,元丹轻咳一声,大黄听得主人声音,方才不叫。帅元丹上楼,放出大黄,然后回到卧室,准备上床睡了,忽然听得哗啦哗啦,竟然下起了暴雨,天边不时有闪电撕破夜幕,他经此折腾,一时没有睡意,当下按照袁胜梦所授,沉心静气,方才灵台空明,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帅元丹就被外面吵闹声惊醒,仔细一听,却是一妇人正在骂街:“杀千刀的,半夜下药,药死我家老狗,干这龌龊事,要断子绝孙,生孩子都没得肚脐,欺负我们家男人老实,去年药我家鸡,现在毒我家狗,千刀万剐的。”
帅元丹暗道:“又是二房五婶在骂街了,指桑骂槐,二房三婶恐怕不得依她,又是一场好吵!”
果然听得一妇人回骂道:“千刀万剐的,把我家小狗都打死了哦,这样心狠手辣的,要断子绝孙的哦。”果然是三婶接茬了。
忽然听得一人高声道:“不要嚎丧了,咱们石岭岗昨晚死了五只狗,肯定是外人干的。我是说昨晚奇怪,狗都只叫了一下就没声息,也不知啥人干的,打死了又没弄走,看来不是偷狗的干的。”
帅元丹心中一动道:“诶,奇怪,三婶家离我家不近,我咋听得清清楚楚的,咋修炼袁姑娘的呼吸吐纳,听的、看的都好多了呢?”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嚎叫,却是叔公家传来,竟然是哭叫叔公去势;族长忽然去世,帅家其他的听见了,都赶快去看究竟,帅云翔正在漱口,也慌不迭去了。
帅元丹顿时明白过来,又惊又怒,才知铁战力奉上官克难之令,杀死了叔公,以免泄露行踪。自己不懂武功,竟没看出来。
一会儿帅云翔回来,命邱三、秋霞前去帮忙办丧事,族长六十多岁,睡觉中死亡,也算正常,谁都没有怀疑。
帅元丹忽然想起上官克难临走时那句“咱们下夷陵。”暗道不妙,这些人下夷陵,自然是去找袁胜梦了。
他想通此节,立刻准备包袱,请父亲到书房一谈,帅云翔很是奇怪,帅元丹把昨晚之事简要说了,要父亲保密,一以免帅家卷入江湖仇斗中去,惊吓到族人。
知子莫如父,帅云翔叹了口气:“你是要到夷陵,去找袁姑娘了。让我守口如瓶,不要谈此事了。你去吧,先去给叔公磕几个头。”
帅元丹也很是伤心,叔公常夸自己长得最像高祖,又是子孙中最聪明争气的,还说帅家要光宗耀祖,就要靠自己,对自己期望很高,不想竟然阴阳两隔,当下前去磕了头回来,立刻动身前去夷陵。
他心情悲痛,但心思不乱,见昨晚大雨,上官克难等人必在镇上歇宿,外人到渝州,不熟悉道路,多半走水路,在渠江坐船,然后到嘉陵江,在渝州转坐长江上的大船出蜀下渝州,需要三天时间。他熟悉道路,从双河镇旁边过去走山路,虽然难走一点,但骑马只要两天,没钱的挑夫下渝州经常走这条路,也不容易迷路,当下快马加鞭,往渝州而去。
他见形势紧急,也不吝啬钱财,到了渝州,花钱就坐上当天下午的船,直奔夷陵,沿途三峡风景,也无心情观看,李白诗云:“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他却度日如年,船行五天,中午方才到了夷陵。
他记得袁胜梦所说,上了码头,沿北而走,在一个名叫“观涛楼”的酒楼所在十字街口朝西,沿街走尽,有一“青果巷”,进去左边第五家院子便是。他稳重起见,问了路人,北边十字口果然有“观涛楼”,由于人多,当下牵了马随人流而行。不一会,远远见了“观涛楼”,果然好不气派,酒旗招展,宾客不少。
忽然右肩被人拍了一下,右边回头一望,只见一张马脸瞪瞪地看着自己,却是一个乡人,自己不识。左肩又被拍了一下,回头看时,一张粉脸,笑颜如花,正是袁胜梦。
袁胜梦笑道:“没想到只隔了几天,你就来看我了,今秋不是要赶考吗?你家里面能让你出来?又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吧?”想到他偷偷摸摸来看自己,不由得芳心大慰,脸上一红。
帅元丹道:“上官克难要来夷陵找你,我怕你不知情,要吃亏,赶快来通知你。你赶快出去躲一躲,这人心狠手辣,啥事都干得出来。”
袁胜梦哼道:“他敢。”话需如此,但也知道上官克难与司马明武功不相上下,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对自己这把宝剑志在必得。
袁胜梦道:“按你所说,他们要明天才到。倒也不急,咱们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带帅元丹上了“观涛楼”二楼,找了一桌空桌坐下。袁胜梦点了几样特色小菜,名曰“白刹肥鱼”、“香菌鸡子”,凉菜名曰“炸相蝶子”,汤名“峡口明珠汤”,宜昌菜以“原汁、咸鲜、偏辣”为主,甚合帅元丹口味。
两人好食量,特别是帅元丹,几天不曾好好吃饭,这下风卷残云,倒是吃了个干干净,这要喝汤之时,只见袁胜梦脸色大变,盯住楼梯入口。
帅元丹暗叫道:“糟了,上官克难老儿来了。”回头一看,来了三人,当前一人,不过三十多年纪,面如冠玉,如中秋之月饱满,剑眉飞扬,浓黑如墨,多情含笑,嗔视多情,仿佛万种情思,都在眉梢,说不尽的风流,道不尽的多情,不失温润君子之态,又有豪爽男儿之神。帅元丹身为男儿,也看的目瞪口呆,帅元丹长相俊雅,也颇不俗,现在不由得暗自惭愧。他以前读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时,见写有:“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潘岳即潘安,历史上有名的帅哥,他只道是文学夸张之言,现在见了这人,叹道:“古人不欺我也!”满楼宾客,也都掉头来观看这美男。
那美男身后,跟了两人,仆人打扮。只见那美男盯了袁胜梦一眼,哼了一声,也不言语,两仆人连忙上前,将座椅擦了一遍,那美男子坐下,让仆人点了菜汤,倒与袁胜梦所点一样。
帅元丹见袁胜梦面色通红,显然又十分害怕,不由得大是奇怪。
忽听得一人豁然站起,乃是一个扎髯大汉,他手按刀柄,对那美男子道:“你就是玉面狐狸?”
那美男子毫不理睬,拿了筷子,开始夹菜,姿势优雅从容。
那大汉大怒道:“你这恶贼,不知勾引了多少良家少女,居然还敢出来招摇过市!”说罢把刀便砍。
满楼食客都摇头不信,都想:“只怕是这些少女勾引他吧”。叹息声里,只听啪的一声,那大汉大刀落地,自己还连退几步。
这些天来,帅元丹眼力大进,这下看的清清楚楚,乃是那美男子旁边的仆人衣袖一卷,将那大汉大刀卷落,顺势逼开了那大汉。
那仆人道:“不要惊扰我家二爷吃饭。”
那大汉经此一招,知道自己远不是这仆人对手,当下豪气皆尽,不敢再停留,单刀也不要了,在众人嘘声中灰溜溜走了。
另外那仆人道:“各位请散了呗!”衣袖一拂,将临近桌上的筷子卷出,只听“砰砰”声不绝,除了帅元丹所在桌上,其它桌上都插了一根筷子,这下众人才知道厉害,都忙下楼去了。
帅元丹见此,知道这人冲袁胜梦而来。他不识武功深浅,见其仆人如此,也知这人武功深不可测,暗道:“难道是上官克难请的帮手?”见袁胜梦不动,他也静观其变。
那美男子不急不慌,吃完了菜,喝了汤。才轻声道:“梦儿,过来。”
帅元丹见他这样呼叫,十分诧异。
袁胜梦缓缓走到那美男子桌前站定,低头不语。
那美男子道:“你好大的胆子!坏我大事!说,是不是你娘指使的?我是你爹,你跟我过不去,却是为何?”
袁胜梦抬头恨恨道:“哼,我自己一人做的,你派人去抢得,我就取不得?”
帅元丹大吃一惊,这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年纪,不想竟然是袁胜梦的爹爹,看起来像兄妹差不多。
那美男道:“拿来。”
袁胜梦忙手按剑柄,那人衣袖一挥,朝袁胜梦腰间一抓,只听“叮”的一声,那剑居然从剑鞘中飞出,落在美男子手中。
帅元丹不懂武功,只觉得这人会妖法,居然凭空把宝剑抓了去。
却见袁胜梦把剑鞘解下,朝那美男子掷去,叫道:“都给你,我不稀罕!”
那美男子喝道:“几年不见,越来越没有教养了!”
袁胜梦道:“我有爹生没爹教,自然没教养了。”
那美男子一时气塞无语。
帅元丹轻声道:“袁姑娘,这是你爹爹吧,你可不能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袁胜梦回头瞪他一眼道:“给我闭嘴。”然后又瞪着自己的父亲。
那美男子对帅元丹道:“你就是在青城山、峨眉山跟她一路的人吧?”
帅元丹道:“正是在下,晚辈帅元丹,见过前辈。”
袁胜梦道:“青城、峨眉不关他事,都是我自己的主张,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就是。”
那美男子见她十分关心帅元丹,心道:“梦儿从小就没朋友,我今日如果对付这个年轻人,只怕她更恨我了,这年轻人不会武功,也不足为虑。”
当下道:“好,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就放他一马。这把‘裁云’宝剑,不是我舍不得给你,这是你曾祖所留,你大伯要取回去的,我这把宝剑,赶不上‘裁云剑’,也不是凡品,你拿去用吧。”解下自己佩剑,放在桌上。
袁胜梦道:“李开国,谁稀罕你的东西!你要想这把宝剑,也用不着编谎话。谁不知道这把‘裁云剑’是青城派的镇派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