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彦文臻手执黑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棋局平静的说道。

“咣当！”

“再利也比不过你的刀啊！”

迟晓掀了他的棋盘，玉石棋子跟着噼里啪啦的坠落在地上，他却毫不在意的把果盘扔在桌上。

就摆在面前，而不是中心，宽大的石桌本就可以容下这个多出来的物品。

迟晓脱掉黑色外套丢在一旁的石凳上，他昂起头解开扣子使劲松了松衣领和领带，好似被热得喘不过气。

彦文臻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只想到了一个词【引颈就戮】，他明白迟晓的意思

——老东西，你有本事就来弄死我！

彦文臻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捡起棋盘，然而当他准备一颗颗捡起棋子时，所有的棋子都被一股他无法察觉的伟力碾为齑粉。

风一吹，全都消散在天地间。

“作为旧时代最大的刽子手，摇身一变成了新时代的护国柱石。可把你美的，每天都躲在这里沾沾自喜了吧！

哟，这小棋下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画地为牢为过去的罪行忏悔呢！”

迟晓拎着一串葡萄，一脚踹掉彦老头手中的棋盘，然后拖回来踩在脚下当垫脚石。

彦文臻依然平静：“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职尽责而已。”

“狗确实忠心耿耿，但你还差了点，真可惜你的主人不是被我亲手打死的。”

迟晓吃着葡萄，句句扎心。

“我忠的是百姓国家！”

彦文臻眉宇有一丝变化，像是在自我肯定。

“噗呲！”

迟晓都给听乐了：“他们只是死了，不代表没有存在过，你的所做所为简直罄竹难书！”

彦文臻坚定道：“历史自有公论！”

这句话给迟晓干沉默了。

这个老东西从加入管理局那一刻起，放在后世那些不孝子孙眼里可不就有了洗白的资本。

再加上幽游界降世，他这临阵倒戈一起对抗外敌。

难道还能称得上一声英雄？

迟晓突然有种想打死他的冲动，他就说嘛他看见这个老封建他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

如果不是这个老东西，知道幽游界的事情还愚忠皇室，青天教早就推翻帝皇的统治了。如果按那时算，炎煌至少有三十年的时间来应对幽游界降世。

新军也不会多年来和各路起义军一直自相残杀，炎煌也不会人才凋零，人口锐减近半，南境战役也不会打得这么惨，苏世这十年来也不会扛得这么艰难。

你怎么敢的？

还有脸让历史来评论？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果你没有，我可以帮你有！”

天地仿佛牢笼一般将彦文臻禁锢，身为半神的他面对迟晓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杀意，就像一只在惊涛骇浪、狂风暴雨中飘零的蝼蚁。

如果有强者凑近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一息之间，彦文臻的身躯在湮灭和恢复之间反复横跳。

一切都暗潮汹涌，一切都风轻云淡。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

彦文臻的木板脸变得惨白，但依旧难掩眸中的欣慰。

迟晓最厌恶的就是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惺惺作态，满嘴的为国为民，做起事来却卑劣到了极点。

这一次，迟晓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们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彦文臻座下石凳寸寸裂开，迟晓还没加重手段，他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这时，院墙门边伸出几个小脑袋，是不放心他们独处的穆卿鱼，还有过来凑热闹的单旻，武管家就是事发后单纯分摊火力，挡枪的。

“情况好像不妙啊，那谁谁，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

穆卿鱼恍惚间看见爷爷像电视里的虚拟人物扭曲了一下，还以为是爷爷发现他们后又屏蔽了空间。

所以，她觉得他们现在看见的是两个呆若木鸡的虚拟投影，而真实的迟晓早就被揍得满地找牙了。

单旻连忙摇摇头，您可真看得起我，我有几个胆子啊，敢去偷窥半神？

穆卿鱼怒极，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这么干吗？

单旻还是摇头，这不一样！

真听见看见了才叫偷窥，没有那不算！

你们都说我憨，其实大多数时候我机智的一匹！

听到单旻的心声，迟晓一阵无语。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对彦老头痛下杀手，要杀十年前早杀了。

他们中间毕竟隔了一个彦允儿。

老东西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尽职尽责，允儿也一直这么认为。她相信自己的爷爷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

罪不至于迟晓亲手杀了爷爷。

帝皇是逼着爷爷杀了迟闻叔叔，但当时爷爷已经尽力挽救了，帝皇杀心已决，不会因为爷爷这一把刀而改变决定。

迟闻叔叔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彦允儿并不是想替爷爷开脱，不过只有这样想，夹在两人中间的她，才有理由和勇气去面对迟晓。

在她心中，恩怨分明的迟晓肯定能想明白，所以迟晓可以仇恨，却没绝对要杀爷爷的理由。

是啊，如果这一切就是真相的全部过程，迟晓确实不会憎恨这个老东西。

但真相到底如何呢？

究其根本，迟晓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如果不是他动了恻隐之心，想去为百姓寻一条活路，如果他再沉默隐忍久一点，再强一点像现在一样天下无敌。

他也不会让允儿为他担惊受怕，老东西也不会发现允儿的异常，再发现他的身份，然后隐晦的透露给暗骑首领。

暗骑也不会查到不知何时信仰他思想的母亲身上，他那恋爱脑的父亲也不会蠢到去找帝皇同归于尽。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命运啊！

在他已经有能力保护在乎的人的时候，却让他输的一败涂地。

彦老头确实是尽职尽责、为国为民，因为当时迟晓才是逆贼，他看不清前路，更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恐怖，他不信任迟晓，只能勉力维持快要崩溃的安定。

尽管这个帝国烂得不堪一击，但百姓需要安宁。

哈哈哈，多么可笑！

两个一心为民的人被逼得自相残杀，尽管后来迟晓把整个王朝都推翻了，但那又怎样？

迟晓这么坚韧的人也一度心灰意冷，如果他真的杀了彦老头，彦允儿势必会要一个原因。

当她得知真相，又如何不会自责崩溃？

难道迟晓非要用愧疚再逼死最爱自己的人吗？

从父辈起，他们两家就是至交，他和允儿本就是青梅竹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啊！

事情已经发生了，迟晓回到故乡，他本以为彦允儿会想明白忘了他，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没想到，十年之后彦允儿会倔强的出现在他面前。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天赋欠缺，菜的和惊喜……哦不，你比惊喜还要菜！”

迟晓随地乱吐葡萄籽，然后一脚把棋盘踹进湖里。

“就服你们这些一本正经的废物，自己没本事，智商不高、眼界低下还没格局，守着一亩三分地等死，还喜欢霍霍后代，不知道时代是属于后来者的吗？

十年前你是废物，十年后你依旧如此！

你躲起来还真是天天享受生活了？

别告诉我你十年闭关就这点进步，要我说猪吃这么好都得多长两斤肉，你是真不如猪啊！”

迟晓一顿饱和式输出后，拿着苹果感觉话里有点不对劲儿，不过管他呢，他又啃起了苹果。

院墙边的三人目瞪口呆，虽然没听见迟晓在说什么，不过他们可是亲眼看见棋盘在天空中掠过的弧线。

迟晓走的时候应该没拿那玩意儿吧？

单旻是真的服了：大哥大，你以后是我亲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