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到跟前,都不知道傅五的声音,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了。
傅照月烦躁地捂了下耳朵。
傅京辞不禁蹙眉,对景稚道:“这是我大哥。”
景稚缓了一会儿,盯向傅五,正要开口时,忽然看了眼傅照月。
欸……她和傅照月是好闺蜜,按理来说,应该叫叔叔。
傅照月也看着景稚,有点尴尬。
谁知,这时傅五忽然正经开口,厅里厅气的对景稚道:“哦,你和小女是朋友的事我都知道了,跟着京辞来叫就好。”
景稚讶然,原来傅五是可以正常音量说话的,只是见到弟弟有点激动。
“好的,大哥。”景稚莞尔道。
傅五温和一笑。
这时,傅照月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横插一脚般,从傅京辞手里牵住了景稚的手。
“媆媆,走,我带你进去!”
傅京辞:“……”
还不等景稚反应,傅照月直接拉着她迈过门槛,进了王府。
傅京辞缓缓垂首,看了眼自己手,空空如也。
傅五拍了拍傅京辞的肩膀。
“弟弟,走!哥带你进去!”
傅京辞冷眸睇了眼傅五,嘴角压了一下,一秒后,抬脚直接走了。
傅五:“……”
真好啊,弟弟这棵铁树,终于开花。
***
荣宁王府是三路五进式的四合院,占地6.2公顷,规模宏伟,由府邸和王府花园两部分。
景稚跟在傅照月身后,眸中透着第一次来陌生地方的迷茫,况且四合院的建造十分绕,没走几步,她就有些迷糊了。
但她却发现两件事。
一是王府里的小官儿都穿着中式长衫,从颜色与细节可以发现路过的这些小官儿都是有不同等级的。
二是一路过来似乎没看到有其他少爷千金,不知他们都去哪儿了。
景稚正疑惑着,傅照月忽然盈盈一笑:“媆媆,今天是小年,我们家晚上会在花园里举办灯会,小年夜饭是在晚上吃,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家里所有子弟都会在那时候来看你,去年我二哥带我二嫂回家,就是这样的。”
“昂?你这样说,我有点怕。”景稚神色凝重起来。
她都难以想象,晚上是不是会比阮凌曦发来的那张图气场还要吓人。
“就知道你会这样想,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小叔带回来的,没人敢说你半句不好。”傅照月肯定地看着景稚。
“这样么?”景稚迟疑道,“还是有点忐忑怎么办?”
“哈哈哈……”傅照月冁然而笑,“我们家只是人多,但是又没人敢吃了你,你这忐忑是因为社恐吧?”
“毕竟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看欸。”景稚道。
“你可是明星艺人,在舞台上,不是有更多的人盯着你看?”傅照月道。
“对哈……”景稚思忖了会,“不对,这不一样。”
傅照月不解:“哈?哪里不一样?”
景稚摇头一笑,“形容不出来。”
一个是准备充分在舞台上表演,现在虽然也准备充分了,但……她还是会有压力,毕竟这其中有太多因素影响了。
不过,她虽然有压力,但却没想过要打退堂鼓。
两人正聊着,忽然拙言和檀竹从别的门进来了。
拙言朝傅京辞叫了声少爷,檀竹朝景稚叫了声小姐,两人都跟在后面。
檀竹是傅家安排在景稚身边的高级小官儿,现在也算是回归本主家了。
又走了会儿,几人过了一个「垂花仪门」。
傅五停下脚步,对傅京辞道:“我就不去祖母那儿了,要赶着出去,晚饭再回来。”
傅京辞淡淡“嗯”了一下。
傅照月看父亲走后,识趣地松开景稚的手。
傅京辞便重新牵住景稚,未言语,只拉着她继续走。
过了一个穿堂,景稚敛眉看过去,“庆熹堂”三个字赫然入目,这便是正房,两旁还有厢房、倒作房,四面合起,中间摆放了一个刻有“云停”二字的翡翠石雕。
想必,这就是傅家老太太的院落了。
景稚不由自主捏紧了傅京辞的手。
傅京辞垂眸看着景稚,缓缓露出一个温雅的笑。
就像夏天的夜晚,躺在草地里看月亮,朗月入怀,令人感到安心。
紧接着,传来一阵盈盈笑声。
傅京辞牵着景稚,往「上房」走去。
***
庆熹堂建造技艺精湛,景稚也是第一次看到书上说的「大屋中架小屋,小屋中架高楼」的建筑,这种建造竟然还只是整座四合院的一处院落的上房。
她都不禁有些好奇傅京辞的院落建造格局是怎样的了。
可还没等她好奇完,傅京辞就领着她走到了门口,刚一跨门槛,眼前的一幕让她不禁怔愣住。
梁坊窗花上都是雕花,桌椅板凳是小叶紫檀罗甸镶嵌,地砖是花斑岩的,而正对着门的高堂主座上,坐着一位华贵的老太太,两旁坐着穿锦带玉的千金、夫人们,有些还是站着的。
如同在花园里赏花,美到窒息,又令人迷茫。
“九弟。”
“九叔。”
“九舅舅。”
……全是在叫傅京辞的。
景稚懵然,不是说晚上才会见到?
哦对,是晚上才会见到所有人,这里的还不是所有的。
傅照月看了一眼景稚,走到众人间站了过去。
忽然,靠近主座的右侧最高位的一个中式老钱风打扮的女孩恰然开口。
“二哥,回来了?”
景稚目光凝过去,那是一个和眼神冷冽程度与傅京辞有得一比的姑娘,身着黑色丝绒中式衣,衣服上还有金色丝线绣的古典花纹,颈上挂了一串帝王绿的翡翠佛珠,腕上持着一串白玉佛珠,气质典雅矜贵,但气场却和傅京辞的很相似,温雅之下匿着杀气。
檀竹和她说过,傅家如今掌权的是傅京辞,但管家的却是他的三妹妹,傅十千金傅纠思,看起来温婉端庄,实则手段狠辣无比,如今二十五岁,和周淙也有婚约,但心比铁还硬,比冰还冷。
眼前这个面带微笑,还和傅京辞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必然就是十千金傅纠思。
“嗯。”傅京辞淡淡回应。
忽然,主座上的老太太开口了。
“承策。”
景稚目光移到主座。
她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老太太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垂暮,虽头发全白但茂密浓厚,用一只帝王绿的发簪精致盘起,身着深紫色「香云纱」中式衣,内敛而大气,身瘦但不羸弱,皮肤白皙,手里捻着一串沉香念珠。
景稚想到一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
“祖母。”傅京辞从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恭敬。
语毕,傅京辞垂眸,语气极其温柔:“这是祖母。”
景稚悄悄咽了一下,毕竟是第一次,有点紧张。
“祖母……”
喊完,景稚也依旧大气不敢喘一下。
堂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佛珠微漾的声音,压迫感令人窒息。
怎么办?她都想哭了。
下一秒,老太太再次开口,“承策,让这姑娘来祖母跟前。”
闻言,景稚心里一紧。
傅京辞却淡淡应了声“好”,直接牵着景稚就从容过去了。
到了跟前,景稚眸光缓缓定在老太太的眉宇间。
老太太眉目深邃,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
令人瞧不出那双眼睛下,是在打量自己什么。
事实上,垂暮之年的董灵毓就是单单想让眼前这小姑娘站近些,她好看看这姑娘的眼睛。
她观人自有一套,就是先从眼睛入手。
这小姑娘生了一双纯澈迷人的狐狸眼,看着她的眼神明亮,又带了一丝忐忑,但没几秒,忐忑消散,就剩下好奇与探索。
经历过些事,但心如宝月映琉璃。
彼时,景稚正好奇,老太太明明89了,为什么看上去也才七十的样子?
这种惊讶,就和她知道作家莫言今年已经69岁了一样,看上去和实际年龄有很大差距。
老太太收回目光,景稚敛下目光。
下一秒,老太太缓缓开口。
“承策,你带回来的姑娘,祖母很喜欢。”
景稚眸光一亮,像一只小狐狸受到夸奖,看着老太太的眼里熠着光,还泛着一丝欣喜。
“多谢祖母。”傅京辞淡道,侧眸看向景稚,从容又漫不经心。
他说什么来着?
这下不用怕了吧?
总是不信他。
臭小宝。
傅京辞始终没有松开景稚的手,这会儿,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
很显然,他又在邀功。
景稚不予理会,目光依旧注视着傅家老太太。
她好崇拜这个祖母,看起来内敛大气,沉静华贵。
如果她老了能成这样的美人就好了。
谁能想到,眼前这对般配的情侣,各有心思,却不相同。
边上众人虽噤若寒蝉,但却把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能拆解分析出十万字论文来了。
傅九竟然会一直牵着这小姑娘的手!
老太太夸一句小姑娘,傅九那眼神,仿佛要能飘上天了!
傅九刚刚竟然捏了一下这小姑娘的手,光天化日啊!
……不是,这还是以前她们认识的那个恣睢暴戾、倨傲狠戾的傅京辞吗!
谁知,坐在高堂上的老太太忽然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了过去。
老太太抬了一下手,不知在示意谁。
随后众人中有一个穿着淡紫色衣服、顶级小官儿打扮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八宝锦盒。
老太太捻着念珠,看着正在打开的锦盒道:“这簪子,衬她。”
很简洁的一句,却含着无数的信息量。
闻言,众人目光又都投向锦盒里的簪子。
景稚侧首看过去,那是一个正阳绿翡翠簪子,透雕盘龙纹,雕工精湛,细致入微。
咦?怎么突然送簪子?
景稚好奇不已。
她是好奇,但其他人却是震惊。
傅京辞:“祖母希望我娶你。”
众人:“?????!!!!!!”
他怎么突然这么直接?一秒钟都藏不住?
景稚蓦地转眸,看向傅京辞的眼神,透着不解与意外。
……这人阅读理解能力这么好的吗?
这时,端着锦盒的小官儿温和一笑,“老太太确实是有这个意思,簪子又称「搔头」,是希望您和九少爷能幸福美满。”
哦?所以这相当于初次见家长,长辈送的见面礼?
景稚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转眸看向正在喝茶的老太太,灵动一笑,“谢谢祖母。”
老太太缓缓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又抬手朝傅京辞示意了一下。
“承策,带小姑娘去休息吧,家里这些丫头一大早跑来我这,就为了看她,现在看完了,也该让我清静清静了。”
此话一出,四周也纷纷有了动静,大家开始起身离座。
傅京辞“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祖母,也未多言,就这样牵着景稚转身往外走。
早早站在边上小官儿之列的檀竹走出来接过了那名小官儿里的锦盒,跟上景稚。
因室内都是女眷,拙言是在外候着的,见有动静,便凝神看了过去。
景稚跟着傅京辞,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一声洋洋盈耳的女声传来。
“二哥!想你啦——”
景稚一听,好的,这必然是檀竹和她讲的傅家极其受宠的傅十一千金——傅萦念。
檀竹说,她是出了名的……霸道、调皮。
能和爱刁难人的尹昭宁打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