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和钱佳玥被挤到了车尾,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位置,钱佳玥忠心耿耿地保护着脚下一堆东西,推卡门去坐。
陈末迟疑了一下,把手放低一点,正好手肘可以搁在肖涵手臂上。高度倒是真的正好。她笑起来,也不客气,干脆无赖一样把全身重量都压了下去。
“你累不累啊?”卡门嘟哝,“男生都不来扛箱子,就你最起劲!”
肖涵不知道什么时候跋山涉水挤了过来。他的一只手搭在陈末前面的扶手上,也不看她,只是又说了一遍:“把手放下来。”
“又不重,都是塑料,”钱佳玥分辨。她喜欢这些人,喜欢去外滩卖充气棒这个主意,扛扛箱子又怎么样。
公交车上早就没有了位置,五个人被挤得分成了几堆。没有空间,陈末只好把那根狼牙棒举过头,两只手来回地换。一站又一站,背后人来人往,越近人民广场人越多。正在陈末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声音:“把手放下来。”
卡门摇摇头:“钱佳玥,你有没有看过秦文君的一本小说,叫《同是优等生?”
不知道为什么,钱佳玥脱口而出“没有找到”,一边把拿了玻璃胶的手往后藏。她觉得肖涵也在看自己,炯炯的目光射过来,照得自己手足无措。有点笨拙,有点蠢。
“秦文君?就是写《男生贾里女生贾梅那个?没看过呢,”钱佳玥老实回答。
陈末跑累了,笑着一扭头:“钱佳玥,你可回来了,让他们给你也打气打一个!你玻璃胶找到了么?”
“秦文君说,就算同是优等生,有些人,只要动动嘴,自然有人把答案送上来,有些人,自己刷题一分分刷出来,还是讨人嫌,”卡门装模做眼地摇头晃脑,一点钱佳玥脑袋,“你呀,就是那个不会动嘴的。”
钱佳玥有点尴尬,给自己打圆场:“没事没事,粘上了就好,粘上了就好。”
“那又怎么样?”钱佳玥嘴硬,“我才不想要那种动动嘴别人就把东西送过来的日子呢。我外婆从小教育我,人要自力更生,要靠劳动创造自己的生活。否则天上就是掉了金山银山,也都是假的,会走的。”
刘剑锋指着那个打气筒底下的一坨白:“陈末有口香糖,肖涵就暂时粘了一下。你跑得太快了,叫你都来不及。”
卡门坏笑起来:“那肖涵呢?你也不要了?”
“咦,你们拿什么粘的?”钱佳玥有些意外。
钱佳玥顿时脸红:“肖涵又不是东西!”但忽然心里有些隐隐的难受。感情,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是不是就算自己手脚并用地努力,都抵不过别人动一动嘴呢?钱佳玥不想再降下去了。
钱佳玥跑得很卖力,比所有八百米练习都卖力。她问过小卖铺,去了超市,问了小区门口补鞋的,最后在一个小烟纸店里,问一个抽烟的婆婆要来了小半卷用剩下的玻璃胶。等她欢欢喜喜气喘吁吁跑回车站时,只看见陈末已经举着一个狼牙棒在追打卡门和肖涵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人民广场,果然peoplemountainpeoplesea。五个人碰齐了,大内总管钱佳玥在一片嘈杂里,声嘶力竭大叫:“那个最普通的棒子,卖十块,最低不能低过八块!那个狼牙棒,陈末,就是你拿的那个,最低十五啊,你别卖便宜了!还有,那个星星棒子……”
“对哦,”钱佳玥被启发了,“我去问问看有没有玻璃胶!”她尽力附和着肖涵的提议,还没等别人反应,就像兔子一样背着包就跑开了。
但大家哪里有心思听钱佳玥在那里叨叨。陈末催着刘剑锋,每个式样的棒子都充气充出一个来,自己挑了这样扔那样,玩得不亦乐乎。卡门看着那么多人,不断叫着:“你看,他们有充气头盔!啊,那边在卖荧光棒!烟花哎,安全烟花,哎呀,我们蛮好也搞点烟花来!”肖涵一个人拿了张上海地图,在研究走去外滩的路线。
“把那个口子补起来吧,”肖涵提议。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上海。夜色一点点降临,华灯初上,千树万树的灯光都亮起来。天寒地冻,但挤在人潮里,一点都不觉得冷。
肖涵今天刻意站得离几个女生很远。离钱佳玥近了,他不知道钱佳玥会不会做什么傻事;离陈末近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什么傻事。所以远远旁观。听到陈末的惨叫,才凑近来看。
“十块十块,狼牙棒十块!”陈末兴奋地大吼。还真的有人停下来问:“八块卖不卖?”“卖卖卖!”陈末着急开张,喜气洋洋举着几张钞票到钱佳玥那里邀功。钱佳玥脸抽筋:“陈末,那个要卖十五的,八块成本都不够。”陈末大手一挥:“高兴么,管它那么多!再亏能亏多少钱!”
“不会吧!”陈末过来查看情况,一声哀嚎,“那还怎么卖啊?!”看着那道裂缝,“哎哟哎哟”个没完。
那是钱佳玥记忆里,最热闹的一段路。身边笑着、叫着、熙熙攘攘都是人,都是年轻的脸,年轻的笑容。肖涵的声音,陈末的笑声,卡门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刘剑锋的叫卖声。一路,那么雀跃地,从人民广场,到南京路,从南京路,到了外滩。她的脚都快断了,但是不想停,一点一点都不想停。
“真的是坏的!”刘剑锋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