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正是修河工的时节,趁着枯水挖河泥,浚通河道,维修堤坝,多得是事情做。松宁府下个个乡村都安逸,哪里有人愿意吃这个苦,许多人宁愿出钱雇人干这苦差事。李春有那么高,胡说自己已经十八岁竟然也没人怀疑。
纵然李春比之同龄人算很能吃苦的,挖河泥这种苦工的强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冬天的河水刺骨,一担沉甸甸的淤泥重量不下百余斤,他没有过这种挑重担的经验,脚底又滑,第一下就摔到了,半个人都糊了一层腥臭的淤泥。
第一天挨下来后他一点也不夸张的觉得筋骨散了架,累得直接瘫倒在工棚里,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更没力气清洗。而常年淤泥的河底烂泥是有毒的,如果不及时洗干净腿脚容易得无名肿毒,流脓烂疮,然而他疲倦已及,只想睡觉,还是一个好心的老头给他擦了擦。
“唉,老汉我是没办法了,儿子死了,只有个小孙孙,帮张大户顶了徭役。小哥你怎么来干这个,是没爹没娘的吧,要不然怎么会任你这样糟践身子骨,看你骨架子没长全咧。”老头一边唠叨着一边用油抹了他两边肿胀的肩膀、还借了个煮熟的鸡蛋来回滚他的伤口,伤口嫩肉被烫得红艳艳,一大片地方颜色发乌。
李春那哪里是呻吟,分明是惨嚎,汗水如洗一般流淌过少年精瘦结实的背脊。他怎么知道这种活不是正常人做的。倒是看到队伍里有好些和自己一样短发的人,个个面目凶恶,然而那是囚犯。
难怪那个小白脸骂自己囚奴什么的,这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至少不会来做这种事。如果被小枝的爹看到自己和一群粗汉、囚徒一起徭役,一定吓死了,会让自己和小枝离得更加十万八千里。李春趴在床板上,昏昏沉沉想着。
他没累死,只是脱了一层皮而已。可这样混账的事到了算钱时候他得到少得不是可怜,是可笑。他知道自己给骗了,不声不响找过去,带着一块砖头。他没占到便宜,对方也够呛,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带着一身的伤回去找他的小姑娘,看到她乌黑的辫子、雪白的脸儿就觉得所有的苦都值得。他现在没办法给她更多,只很惭愧的送给她一把小梳子,大红色和牡丹花和她真相称,他的小姑娘越来越漂亮了。是的,是他的,这世界上有一件东西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夺走。
柳枝觉得自己在一条河流上漂浮着,时而沉入谷底喘不过气,时而被抛上高峰想要惊叫。她好不容易靠了岸,寻找着一个身影。有人推她,她扑通一声又跌进了河里。
大惊之下柳枝痛哭求救,有人抓住了她。柳枝努力想要看清这个人的面孔,可他不让自己看,还推开自己的手——“小枝你可算醒了,我都以为你要变成傻子了。赵家的傻儿子就是烧了几天脑子烧坏了。”
柳枝眨眨酸涩的眼睛,看清是冯娇娇在摇着自己。
冯娇娇双手一拍,双手三四个细细的金圈子丁零当啷响:“看看我、看看我,你不是真傻了吧,我是谁你认得吗?”
“冯娇娇、你又长胖了”柳枝撑着想起来,忍不住哎哟一声,高烧过后一身骨头肌肉都酸痛无比。
“你没傻啊”冯娇娇高兴的道“要喝水吗?”柳枝一口气喝了两碗水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