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栋倒是倍觉有趣,东宫的这位究竟要做什么,他便拭目以待了。
皇甲的队伍每日巡街皆要过中正大街,此时的街角,女子一袭朝明长服站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看着高头大马之上的人。
长服之下的双拳紧握,庄明月看着男子意气风发的脸,眼中皆是冰冷。
数年前,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一个少年,少年那时满身的血污,藏在两具尸体之下。那是渝国边境近年来与流匪发生的最惨烈的一次冲突,待大渊的援兵抵达时,已经有数百人丧生,另有上千人被扣为人质。
庄明月随着叔父的军队抵达时,只看到满地的血污和倒塌的房屋。因多年来小型战乱不断,大渊的这些蜀国边陲都划分了收治流民的场所,这里的房屋大多是他们自己搭建,多以草屋为主,彼时,那些并不算牢固的房屋已经被焚毁殆尽。
庄明月捡到严宽之后,他一直跟在庄明月的身后,哪也不去。
看他可怜便求了哥哥将其留在家中驯马,却不曾想有一日,让他踩在哥哥乃至庄家的身上往上爬。日前,庄明月方知晓此事,当时便提着长枪欲斩杀此人,后被家中摁了下来。
庄明杰当年之所以会糊涂到撺掇世家豢养私兵,都是因为此人献计,他告诉庄明杰,庄家如今式微,全然是因为大渊如今的康泰安宁,帝王不思武将之用。
庄明月握成拳的手松了松,她摸到了袖中的那柄飞剑,严宽如今尽在咫尺,按她的臂力,飞剑一出,不死也能重伤此人。
庄明月渐渐将精力集中到严宽的脖颈处,朝服交叠,仅留出一小段的空白,那里近邻大脉。
“庄姑娘。”
忽而有人拍了拍庄明月的肩,令她瞬间回了神,庄明月转身却见阿宁浅笑着看向她,阿宁对上庄明月尚未来得及收敛的杀意,复又从她原本的目光方向看了过去,看向那逐渐走远的皇甲首领。
阿宁压了压声音,对庄明月道:“他正得帝王宠信。”随后又摇了摇头。
庄明月被阿宁这一声唤回了神智,握着飞剑的手顷刻松掉。
阿宁见她左右并无侍女跟着,便道:“听闻城中的二月楼新出了茶点,庄姑娘不如随我去尝尝?”
庄明月正要拒绝,却见阿宁直接上手,拉着她径直走出了人群之外。
走了一段距离,庄明月将阿宁的手甩开,道:“桑姑娘,此事与你无关。”
阿宁知她性子该是倔的,浅声道:“庄氏如今可再经得起你如此行事?”
闻此,庄明月眸中闪烁,终是无法回她此话。
“我今日约了渚氏兄妹,听笑笑说,她与你较为熟捻,不如跟我一起去?”
“你认识笑笑?”
庄明月并未参与上恩院的开堂,自然不知道渚笑笑与阿宁认识的事。闻此一言,她终是点了点头,跟着阿宁一同往二月楼而去。
上京的二月楼以其茶点闻名,厨子是淮南人,曾游走四方磨练厨力,如今回到上京开了茶楼,他家的茶点很受上京女子的喜爱。
因恒盛打算向西运售茶品一事,阿宁便想到了渚临谵的珠旭茶庄。如今大渊茶品一道上,早不是当年越氏独大的局面,新起的茶庄之中,蹿升最快的便是渚临谵手中的珠旭茶庄。半年前珠旭得了皇商的位置,再加上与庆同的合作,如今正是内外得意之时。
阿宁二人到时,渚氏兄妹已经在内候着,阿宁刚进阁子便见到桌上大大小小的茶点,和渚笑笑塞得鼓鼓的脸,不由失笑。
渚临谵今日依旧是那番金碧辉煌的妆扮,就连手中的折扇上都坠上了一颗小小的金元宝。
见阿宁与庄明月同来,渚笑笑倒是有些莫名,早些时候她约庄明月时,庄明月道与文书意有约,便回绝了,现在却与阿宁同时出现。
知渚笑笑的疑惑,庄明月道:“书意被姑母召进了宫,所以今日才得空了下来。”
阿宁闻此,不动声色,看来皇后这是心中有了抉择。念及那个目光澄澈的女子,若她为东宫正妃,当是一个妥帖的人。想到这里,阿宁敛了敛眉目,抬眼便对上渚临谵带笑的眼。
阿宁半分没有被渚临谵抓个正着的窘迫感,而是扬了扬头,对笑了回去,那双如珠玉一般的眸子印着天光如载星辰,那般明亮,毫无退意。渚临谵自知没趣便错开了眼。
阿宁不再纠结此事,而是将今日自己邀渚临谵前来的目的说了出来。提及正事,渚临谵倒是少了那般玩笑的神情。他仔细考量着阿宁的话,问道:“西南方向,既有庆同,为何我要选择一个尚未成型的恒盛?”
阿宁浅笑道:“庆同不会再往西走。”
毕竟庆同的建立与政权相佐,而无论对于立国还是大渊,大漠以西都并非其伸臂可及之处,于国内朝政亦无甚用途,因此庆同再往西已经毫无意义。
渚临谵清楚阿宁与庆同的关系,因此不会质疑她此话。
“即便如此,大漠荒凉,恒盛再往西,也只达鲜国,鲜国之人虽然喜茶,但以其体量,再考虑路途之中的风险,并不值得冒险。”
阿宁早知他的疑虑,浅笑道:“如果恒盛的目的地是大成呢?”
承德大陆以东,有两大霸主,由大漠相隔,多年来,王不见王,一个是大渊,另一个便是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