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张之栋怒瞪着自家侄子,如此憨态,当真是被人一套一个准。
“那君上,行事这般昏庸还能有这么个儿子,你说说我们老张家造了什么孽,你们一个个全都是这么个木鱼脑袋!”
说着将手中得杯盏猛地一放,“去,你去将人请进来。”
“不是不见么?”
“他是储君,就这么站在我张家门口,我能不见吗?”
“那您先前……”
“我那不过是向外面表明我张府的态度,不会那么轻易转变立场。”否则皇帝一派人来求和相府便转变态度,那他张相中直的立场便就说不过去了,在群臣之间威信又如何能保。
张之栋只觉这话再解释下去,自己定得气出个好歹,三两下将人打了出去将东宫请进来。
不久,张之栋在正庭见了苏瓷。苏瓷今日果真是一身浅灰色的素服,就连束发的也是同色系的束带,整个人多了几分文秀而儒雅的气质。
太子未着冠,但毕竟身份在那,张之栋还是起身见礼,却被太子亲自扶了起来。
苏瓷倒是表现出十分得诚恳,他并未说明谁的对错,而是道如今大渊上下因百官罢朝许多事情阻滞不前,不利于民,又道张相为百官之首,他若要说服百官返朝,还需张相的帮助。
两三句话便将民生与张之栋的态度绑在了一起,当真好话术。张之栋亦是多年沉浸官场,他自然不会顺着苏瓷的话,而是问道,此前皇甲冲撞百姓,如今上京百姓之怒未平,文史之笔一一记载在册,若是没能有个答复,百官所求未得结果,他如何反朝,如何令他人信服?
苏瓷低垂着眉目,浅笑道:“正是需要百官齐聚,方能从君上那要个答复。”
张之栋看着苏瓷笑不如眼的眉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宣之于口,复又问了别的:“但即便我等松口,君上此番下手这么狠,若无姑苏出面,言氏等人怕是怒意难平。”
在大渊旧贵的心中,姑苏当年之盛,盛过上京,姑苏如今依旧是许多大族宗祠立庙之地,虽寂静多年,但对其的尊敬不减,如谢氏等大族的族伯都仍在姑苏。因此此番冲突,唯有姑苏能出面调停。但此事皇帝尝试过一次,已然被拒绝,张之栋却不知太子要用什么法子能说服姑苏。
氏族之心不安,返朝亦有阻碍。太子也需要氏族的一个态度。
苏瓷缓声道:“我会亲自去一趟姑苏。”
有太子此话,张之栋心中倒也有数了,他道:“若是殿下能平息民怨,臣等自然愿意返朝。”
“那便多谢张相了。”
苏瓷起身,正欲离开,张之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此次百官罢朝之事,归根结底是老太傅在帝宫前那一跪,殿下为何不去找文老太傅谈谈,而是选择来找我?”
苏瓷闻此,浅笑道:“张相乃百官之首,我自然当先来找你。”
说完便抬步离开了张氏的庭院。
苏瓷这话听似无可挑剔,但张之栋闻此却沉了眉目,为何不去找文老太傅,只因根本无须去找,这文氏怕早就投靠东宫麾下,否则老太傅作为厉帝之师,怎可会在如此关头出面逼迫帝宫?念及此,张之栋心中一滞,若是文氏本是东宫之人,那么老太傅那一跪便是东宫的手笔。而后再引得群臣罢朝,将皇帝逼至绝境。
张之栋在庭院的摇椅上坐下,开始慢慢回想,东宫这一局究竟从何开始。
“太子殿下走了?这么快?伯父不留殿下用膳么?”
张之栋看着自家侄子,又是大叹了一口气。
桑府之内,月衡提了两个小箱子过来给阿宁过目,她打开一看,这满满的放的都是各族的抵押文契。月衡仍旧有些不放心,若是这些人当真不回来了,明锦院当真是无法交待。
阿宁喝着阿喜烹好的茶,缓声道:“他们去了立国,对于苏瓷而言不过是从一个口袋跑到了另一个口袋,届时他要如何处置都很方便。”
闻此,月衡又看了看阿宁放在桌面之上的抵押文契,不由苦笑。
阿宁不由有些开心,她帮了苏瓷这么大一个忙,桑府这荫封应该是有着落了。
文府之内,文老太傅低敛着眉目听着暗卫来报张南巷之事,看来东宫已然拿下了张之栋,接下来就该去一趟姑苏了。东宫入上庭监之后,暗卫便交由了老太傅在外接洽。
“姑苏那边的人安排好了么?”
“公子已然安排了人护驾,当是无碍。”
文老太傅闻此,点了点头,见那暗卫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老者厉声道:“说!”
暗卫,垂首,将桑宁利用庆同和恒盛商道帮助氏族出逃立国并收取了大量钱财之事讲给了老者,一时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却得一声脆响,老者终是没忍住脾气,将先帝赐下的青花盏摔得稀碎。暗卫跪于跟前,根本不敢挪动,由得溅起的飞屑割伤了自己。
老者长呼了一口气,复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
“好。”老者的神色冷淡,道:“京中如今局势混乱,多两个匪徒劫持并不少见,待储君离京,便派人将桑宁收拾了吧。”
闻此,暗卫有些犹豫,“可若是殿下此后问起……”
有庆同和晓生楼的碟报网在,此事根本瞒不过东宫。
老者声音清浅,缓声道:“东宫如今需要文氏为他稳住朝中言论,桑宁与大渊的江山相比,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初雪已临,上京今年的冬来得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