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子苏当众拒绝了求婚,周瑁远愣怔后反应过来,才追出摩天一号,疯了一样满大街寻找林子苏。
他愤怒,沮丧,挫败,伤心,痛苦,困惑,彷徨,满腹疑问……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狠心拒绝自己,这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结果吗?
自己都纡尊降贵主动求婚,她却犹豫了,拒绝了!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
林子苏就这样消失在眼前,让他满腔的怒火却无处发泄。
他要找到她,一定要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
可是,周瑁远找了大半夜都没有找到,她电话也关机了。
他从震怒到无奈,到无助,到害怕,害怕林子苏出事、遇害。
他所有能发动的关系,都出动了,各路人马帮忙寻找林子苏,还报了警,可林子苏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周瑁远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房间也是空空如也。
他蜷缩在床上,心碎欲绝,一夜未眠,直到翌日大早,刘太太打来电话,说林小姐回家了。
周瑁远又惊又喜又怒,又担心她又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就交代刘太太务必把她留住,不论用什么方法,哪怕给我绑,也要把她绑在家里,他马上赶最近的航班回去。
周瑁远回到世贸领帝,是早上11点左右。
刘太太汇报说,她没哭没闹,回来就去客卧睡了,但是她回来的样子很落魄,像是一晚上没睡。
周瑁远只说知道了,一肚子的怒火,杀向了休息区。
可是,到了那间熟悉的客卧门外,他又停下脚步,极力平复火山爆裂一般的心情——
他要冷静,要心平气和,好好跟她说话,不吵架,不动脾气,不生气,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以暴制暴,一定要耐心,以理服人。
直到情绪平静下来,他才终于走了进去。
进去后,就看到林子苏和衣躺在床上,鞋子都没有脱,身上的衣服还是在摩天一号时的那身。
周瑁远心疼又恼火,怕惊醒她,便小心翼翼走过去,帮她轻轻盖上被子。
然后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单手支颔,死死地盯着床上瘫睡如泥的女子,陷入了沉思。
可是一夜奔波和担惊受怕的他,直到此刻见到她平安无事,高度紧张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很快困意就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也瘫睡了过去。
睡着后,他就噩梦连连,最后又梦到在摩天一号旋转餐厅上面,林子苏泪流满面,要转身离开。
他吓得连忙一把拉住林子苏的手,大喊“不要走”,竟然就真的抓到了一只温软的手。
由于梦境过于真实,一个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周瑁远立时惊醒过来。
随后,就看到自己正真真实实地抓着林子苏的手,身上也被盖上了毛毯。
一定是她盖上的,所以,她还是在乎我的,不是吗?
这个真实的画面,让患得患失了一个晚上的周瑁远,突然就绷不住,眼眶一湿,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
林子苏冷静了一夜,也是满心愧疚,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周瑁远用力一拉,她就跌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再也顾不上一败涂地的自尊,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唯恐她再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子苏感受到他在哭泣,禁不住柔肠百结,心碎欲绝。
可是她也好矛盾,昨晚独自跑到上京大学,在学校的听雨湖畔独自静坐了大半夜。
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想明白周瑁远求婚的目的,却也不好意思再回酒店见他。
浑身冻麻了的她,便坐了夜班公交到了火车站,买了高铁票独自回了常青市。
又困又累的她,已经没了精力思考,回到家,倒头就睡了。
本想着睡醒后,好好想想怎么和他沟通,不管怎么样都是要面对的!
可是一觉醒来,周瑁远就赫然出现在眼前,也是风尘仆仆,竟是守在旁边睡着,这让林子苏更加感到愧疚。
林子苏起身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也是眼中含泪,心疼又懊悔,纵有千言万语,却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
不料,周瑁远突然着恼,一把推开她,站起来背过身,努力平定了情绪,再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林子苏,怨恨道: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还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能给的,都给了你。你想要结婚,好,我放下了不婚的坚持,向你求婚,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吗?
为什么拒绝我?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么一个狠心绝情的女人?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告诉我,不要再折磨我!
我一晚上都没睡,我在反思,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可是我想不出来,我很愤怒,很难过……回到世贸领帝,我还在告诉自己,
要心平气和,要冷静,不发脾气,不能吓着你,为了你,我一直在改,你不喜欢的,我都在改。可你还是拒绝了我,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的语气确实平静、平和,但其中的质问和愠怒意味不言而喻。
林子苏也看出了他的克制,他在努力心平气和,尽量不激化矛盾,如果放在大半年前,同样的事情,他可能早已暴跳如雷,桌子都会拍得震天响了。
林子苏闭了眼睛,痛定思痛,终于下定决心,冷静地说出了“我们分手吧”。
周瑁远无比惊愕,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始料未及的,呆愣地看着她,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问了句“为什么”。
随后,又气急败坏道:“就因为我求婚吗?为什么啊,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还是说,你心里有别人了?是那个姓方的吗?我——”
周瑁远眼前突然黑了一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不得不去扶沙发扶手。
林子苏吓坏了,便要来扶他,却被一把推开。
力道太大,林子苏踉跄了好几步,直到被床尾凳绊住,一屁股坐了上去。
周瑁远还是坐到了沙发上,缓过来劲儿后,才抬起头,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子苏不敢直视那双让人胆战心寒的杀人鹰眼,她的心直打怵。
林子苏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鼓足勇气,尽可能克制冷静道:“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自己人,你心里有事,却不告诉我!
你明明根本不想结婚,你明明很排斥婚姻,可是你却毫无征兆的,突然跟我求婚,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你做出如此委曲求全纡尊降贵的决定?
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和我结婚,你是被逼无奈,是情非得已!我要的是你的真心真意,不是你的不情不愿,不是你的委曲求全!
我宁愿你像以前那样明明白白告诉我,你是个不婚主义者,你不会结婚,不会要孩子,你只想要自由的爱,至少我心里有底,让我知道边界在哪里,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可是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从新港回来,就满腹心事,却每天还要对我虚与委蛇,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了?我们的爱,什么时候需要这么虚伪?
还是说,你要委曲求全,就得牺牲我吗?我爱你,非常爱你,甚至为了你,可以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但我无法接受做你的附庸!
哪怕你是宇宙之王,哪怕你富有四海追随者万千,我也必须首先成为我自己,成为一个有自尊和人格的人,我需要你足够的尊重和坦诚,
而不是要我对你的突兀决定感恩戴德,我不是你生活里的一个应答机。一个没有互动,不能平视的关系,没有尊重的婚姻,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你是学会了爱,可是你没有学会尊重,没有学会平等,我不要你居高临下施舍一样的求婚,我要的是一个彼此都可以平视的爱。
你不是神,我也不是你的信徒,我不需要对你百依百顺,我们是平等的。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简爱的这句话,三年前,我就说过,你后来也承诺自己会做到。
可是到现在,你都没有真正理解什么是‘平等’!对,你说得没错,我是很想和你结婚,非常想,做梦都在想,想和你一生一世都绑定在婚姻里,
可我不是一个物件——只能被动地接受,却不能主动地选择,就像最开始我们相遇,都是你的精心算计和步步为营,你的每一步都不是真心情愿。
我不希望被绑架,我要的是你对婚姻的真心渴望。但是,很明显,你不是。你不要摇头,你敢说我说错了吗?”
周瑁远一直在摇头以示否认,林子苏最后的质问还是让他哑口无言,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就被浇灭了。
她没有说错,自己确实怀揣了别的目的才出此下策,他更没有想到,自以为她会欢天喜地接受和感动落泪,却事与愿违,弄巧成拙。
她说得没错,她从最初认识,就一直在强调平等的关系,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理解的平等和她要的平等会有如此大的鸿沟!
周瑁远意识到自己的错,可终究还是拉不下脸认错,只沉默以对。
“你就是这样,错了,从来不会认,更不想面对和解决。可怕的从来不是婚姻,而是逃避、不沟通、不解释,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婚姻?
就是因为你遇到问题,习惯性地选择逃避、漠视、冷暴力,给别人造成了伤害,还装成无辜的受害者,总想着让对方妥协、迎合、委曲求全。
十年前,你和李紫稣婚姻悲剧的源头就在这里,可是十多年了,你都没有反思这个问题。今天,你又想把我也卷入这样的悲剧婚姻,
你把求婚当做对我的恩赐和施舍,却对那个让你耿耿于怀被迫做出最不情愿的事情只字不提,你这样的沉默和冷暴力,真的很可怕很恐怖,这才是你婚姻的杀手。
昨晚,我如果答应了,那才是悲剧,那只不过是你和李紫稣失败婚姻的又一次轮回。你想高高在上,要我无条件服从,要我逆来顺受,要我委曲求全,
要我像李紫稣一样也做一只沉默的羔羊,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也不想下一次你做决定时,因为被你忽视,我们又起争端,
这样下去,只会让我变成一个令我自己都讨厌的人,变成像俞琳徽、杨玫一样面目狰狞的怨妇,如果我们以后的爱,和婚姻,是这样的,那我宁愿不要。
我觉得我们在这方面的代沟太深,你无法理解我想要的尊重和平等,我也做不到你想要的仰视和服从;你不想改变,我也不想委曲求全;
你不想妥协认错,我也不想隔三差五地来一次精神内耗。所以,我们都及时止损,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也好过我们日后反目成仇互相怨怼。分手吧!”
林子苏说完,便转身去衣柜拿衣服和物品,准备搬回国煜,周瑁远看到她动真格的,这下彻底慌了。
他过来一把死死抱住她,终于还是服软道歉了:“对不起,我错了!凤姨告诉我爷爷得了癌症——”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都变了,他是想哭可又在辛苦克制难过的情绪。
林子苏本来还在反抗,试图挣脱他,可是听到这里,她就怔住了,心气儿一下也颓了下去。
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所以果然如自己所想,他知道老爷子的心愿,出此下策是为了让老爷子不留遗憾,并不是因为他想通了,更不是因为情到深处。
林子苏心头一阵怅惘和失落,这于他,于我,都是一道两难的选择!
他哽咽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五雷轰顶,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爷爷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亲人,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这几天都是行尸走肉,到现在都还是像在噩梦里,我不敢去见爷爷,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怕惹他不开心,怕惹起他的伤心,怕加重他的病情。
凤姨说,爷爷已经看淡生死,也不害怕死亡,他只是感到遗憾,遗憾看不到他的孙子结婚。所以,所以,我才向你求婚。
我是不看好婚姻,可是想到是和你结婚,我也是开心的,因为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爷爷的事,只是一个诱因,但绝不是你说的不得已,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我错在,不该不跟你商量就做这个决定,我就是单纯地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会让你难过伤心。对不起子苏,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凡事,我都会和你商量。
别走,别离开我,爷爷要是走了,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这些年,我过得好孤独,最先是妈妈离开我,后来是爸爸,再后来是李紫苏,现在是爷爷,连你也要走…
我的心真的好痛,你不知道我多渴望爱,渴望温暖,渴望亲人,可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我还要装得很坚强,装得无所不能。
爷爷让我成为所有人都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可是每当我想依靠时,身后却是空荡荡的,子苏,我错了,不要走,好吗?”
说道这里他已泪如雨下,从没见过他这般脆弱无助,林子苏心痛莫名,心也软了,这才理解了他这些天承受了怎样的巨大痛苦,却还要强颜欢笑地照顾我的情绪。
自己作为他“最亲的亲人”却毫无察觉,还在计较自己被忽略的感受,她终于转过身紧紧抱住他,哽咽道:
“你是错了,错得太离谱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你的爱人,我应该和你一起分担,你知道我是非常愿意的,而不是你一个人默默承受,最后还被我误会。
说明你还是把我当成外人,真是把我当成你‘最亲的亲人’,就应该是风雨同舟同甘共苦,而不是把我排除在外,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到了没?”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在我心里是亲人,可也还是个孩子,我不想你承担这些痛苦,有我承担就好。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周瑁远动情道。
“你这个大傻子,我是什么孩子,我是你的爱人,是你的女人,是要为你支撑半边天的战友,照顾你也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就像你说的,你总要让你的女人有点用处吧!”林子苏哽咽着,泪光闪动。
周瑁远帮她擦去眼泪,心疼道:“二哥答应你,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不要哭了,好吗?”
林子苏嗯了一声,周瑁远又把她抱进怀里,宠溺得不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你真是把二哥吓死了,从昨晚一直到现在,我都像丢了魂一样,好怕把你再弄丢了,又好怕你出事……,以后不要再这样不告而别,也不要再说分手的话了,好不好?”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林子苏紧紧地拥着他。
“那爷爷怎么办?”周瑁远小心翼翼问道。
林子苏这才握住周瑁远的手,认真又严肃,道:“我想要二哥明白,我爱你,爱你千千万万遍,我也渴望和你步入婚姻,但这些都是我的意愿和选择,不需要你负责。
除非二哥是真实需要,没有外在因素的逼迫,否则我宁可永远单身,也不会和你结婚。我已经理解了二哥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你说得对,爱应该是自由的,不应该被束缚。
真爱——不必婚姻证明,不爱——婚姻也绑不住。我愿意给二哥这自由,也承诺永远不用婚姻绑架你,除非哪天二哥真的想通了,你打心底里需要它,那我们再结婚也不迟,”
周瑁远想反驳什么,林子苏却摇摇头,继续道:“但现在绝不是好时机,我也不认为二哥现在真的需要婚姻。
而且,我希望以后做的每一个决定,我们彼此都是自愿的愉悦的快乐的,这是第一先决条件。不符合这个条件,不管它多么符合世俗的利益或规则,我们两个不管谁,都有权利一票否决,另一个人也应该无条件遵从。
我敢说,我是最了解二哥的,我也懂你心里的想法,但我的心里话,我希望二哥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自由的,是快乐的,
而不是被绑架,不是迫不得已,更不是委曲求全,我也一样。所以,在结婚这件事上,我现在不能接受,我知道二哥也没有准备好。
但是,爷爷那里,我们也不能没有安慰和交代,我的意思,我们可以有个定婚,可以交换定婚信物,但不领结婚证,不办婚礼,算是给爷爷一个交代。
如果以后二哥反悔了,也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这是我们的口头约定,一切都是为了让爷爷安心。二哥同意,那其他的,我都听二哥的安排,可以?”
“好!”周瑁远如释重负,她的提议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定婚信物我来定,好吗?”
“好,听二哥的。”林子苏欣然应允。
周瑁远长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深深吻了一下额头,“该拿你怎么办?”
“二哥好好爱我,我也好好爱二哥,我们都爱对方千千万万遍。”林子苏终于笑了。
“我爱你,爱你千千万万遍。”周瑁远深情表白。
二人的误会解除后,回到总部上班,看到乔侨时,林子苏不禁又想起了陈圆圆。
想到自己又搬回世贸领帝,迟早和陈圆圆会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如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