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阴影如水一般慢慢从门外侵入,远远看去就像一滩液态的黑洞吞噬着所有靠近的物体,就连光线在接触到那团东西时也被扭曲,所以在人类的视角看去那里呈现着一种极为诡异的空洞。
那一瞬间姬宁很想跳窗逃跑,他睡衣上有着行动部安装的自动绳索,哪怕在迪拜帆船大酒店顶楼都能来个信仰之跃。
但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被周围的事物所束缚着。
姬宁抓住了秦墨的手,柔若无骨却透着一丝凉意,他下意识握紧了些,希望能让掌心的温暖传递过去,“跟我走。”
他干脆利落地冲到落地窗前,一边拉开窗帘,一边给自己做着深呼吸,灯火通明的都市在夜晚像是一座发光的森林,不时穿过街道的出租车如萤火虫般点缀着这座繁华的城市,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欣赏午夜的霓虹街道了,黑色的潮水正缓缓铺满这座房间的每个角落。
一记漂亮的回旋踢踹向落地窗,预料之中的轰然倒塌并没有出现,只有脚掌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这家该死的酒店很好地贯彻了安全至上的原则,哪怕入住的客人刚刚得知自己破产的消息也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换栋大楼跳下去。
果然电影里都是骗人的,根本不是所有人危急时刻都能帅气地离开,他们只拍下了那些主角,无名配角只能用自己的无可奈何来衬托主角。
身后的阴影越来越近,姬宁还没有蠢到认为当阴影侵入自己身体后,它就只会做个spa。
秦墨看着手忙脚乱的姬宁,原本冰冷警惕的眉眼渐渐如春天的冰层渐渐融化,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笑,或许在被所有人遗忘后,只要有人陪伴,就能有所依赖。
那种可以依赖可以信任的感觉唤醒了她沉寂已久的内心,就像是在冰原跋涉了数千里最后找到了一口散发着热气的温泉,那份温暖让她的灵魂不再冰冷,久违的情感将她包裹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十九岁的女高中生,她本应该像所有被神灵垂怜的女孩那样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力。
姬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从背包里翻出一支杀虫剂式的喷罐,对着落地窗喷了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的圈圈,喷罐里面是石英封装的全氟磺酸树脂,这是人类已知的最强的固体超强酸,它的酸性是浓硫酸的几兆倍,钢化玻璃被腐蚀得冒出白烟,姬宁换了一只脚踹向落地窗,萧瑟的夜风像钻入领口的冰块刺得他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冲秦墨张开双手“抱紧我。”
秦墨点了点头上前抱住,姬宁闻着少女的清香内心感慨,难怪英雄救美经久不衰,“玩过刺客信条吗?”
“没有。”
“那你以后可以说自己玩过了。”
姬宁扶正自己睡衣上的小恐龙,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慢慢向自己靠近的阴影,怀着无奈又忐忑的心情向前纵身一跃。
尽管秦墨有所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一道纤细的绳索从姬宁的腰间射向了酒店的玻璃,在夜色下两个小人在高楼大厦间急速坠落而后像蹦极那样被拉起,在离地面大约还有两米左右距离时,下坠的势头被姬宁硬生生止住,他先将怀抱着的少女放下,然后解开了腰间的伸降绳。
回到地面后的姬宁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想自己应该穿好秋裤再跳的,秦墨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冷的,她抱住胸口不住地跺脚。
"快跑哦,找家宾馆吧,不然要冻死了。"姬宁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低着头一路小跑。
秦墨跟在姬宁的身后,还好午夜时分街道上的行人已经所剩无几,不然就会有人看到两个穿着小恐龙睡衣和穿条纹睡衣的人在已经入秋的城市里追逐月亮。
冰冷的空气穿过热气腾腾的肺部,秦墨不得不停下脚步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低着头一边压抑着咳嗽一边试图站起身子,她已经孤独了很久,不想再因为任何事被人抛下,但还没等她起身,一个并不宽厚的后背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上来。”牙齿有些打战的姬宁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秦墨抬起头,没有犹豫自然而然地趴了上去,虽然是第一次被人背,不太熟练的她抱住姬宁脖子时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同样咳嗽了几下,但姬宁只是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放松,说到底这家伙也是第一次背别人,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背的方式不太对,并没有直接怪罪到少女的身上。
秦墨僵硬的脸庞久违地露出柔和的表情,血色的注入也让那张精致的脸愈发娇美,她轻声开口"谢谢。"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秦墨刚疑惑地想询问,随后双颊上的绯红加深了不少,她伸出手敲了敲小恐龙“流氓。”随后将姬宁的睡衣上的帽子当作口罩暖着自己泛红的脸庞。
姬宁笑呵呵地小跑着,发明睡衣的人应该是最伟大的天才,既避免了想脱去束缚却又被人看见的尬尴,又能让人不用身着正装就能在房间活动。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更美好了。
还没走几步,姬宁就停下了脚步,他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先下来。”
秦墨乖巧地照做,然后默默退后。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子倚靠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抽着烟,这个点还没睡的人,除了拯救世界的,就是想要毁灭世界的,当然夜班社畜除外,他们很想毁灭这该死的世界,但却又害怕自己生活中那些渺小的幸福也会随之而去。
可社畜没有乱糟糟却浓密的头发,仅此一点,姬宁就确认了中年男子的身份,他是来给姬宁成绩单上写d的男人。
“留下那个小姑娘,你可以离开。”中年男子随手将烟头按灭在掌心中,那满不在乎的眼神让姬宁感到了一丝后悔,他应该去储物柜拿出那把枪吧,被警察逮捕总好过被法医盖上白布。
姬宁回头沉默地看了秦墨一眼,秦墨眼中没有担忧,她相信面前的人不会把自己交出去,有时候人就是会无缘无故地相信某件事,她的眼神就像被从传销团伙里解救出来的人,哪怕警察叔叔已经做了一个礼拜的思想工作,那些人往往还坚信着自己就是那个一夜暴富的幸运儿。
姬宁是个贪生怕死的废柴,所以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他微笑着从腰间拔出那把小的可怜,今天下午还兼职了一会水果刀的匕首,以一种极为倨傲的姿态朝中年男人竖起了中指,“我今日就要带佢走,我睇下边个敢胆拦我。”
就算再贪生怕死,再废柴,他也是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心中的火焰还没有到熄灭的时候。
同时姬宁也陷入一种无可避免的狂怒,草他妈的,这算什么事情?我自己救出来的妞,自己还没掰扯上几句,你说你要带走就带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当我是死的!?
他讨厌这种感觉,明明已经翻开新世界篇章,但是却突然挨上一巴掌,就像是有人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威风凛凛的英雄?装什么大尾巴狼?学别人英雄救美,有这实力么?
秦墨注视着眼前的孱弱的背影,就像一道冬日的暖阳敲碎了她心中所有的绝望的阴霾,又像一堵厚重的高墙为她挡住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她笼罩,在她的眼中全世界的灯光都聚集在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光耀夺目,令人目眩神迷。
曾经她对小说中英雄救美女方的心动嗤之以鼻,但她却忘了故事往往源自于生活,只有经历过广大人民群众考验的故事才会广为流传。
某种联系在那一瞬间被创造,在此之前对她来说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和其它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从那种关系被创造后,他对她来说便是独一无二的。
那一刻看着姬宁的并不宽厚的后背,秦墨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是他,她想,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