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压力不仅仅让日本每年有三万多人自杀位居全球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也催生出了数量庞大的啃老族,环境的影响让绝大部分日本年轻人都无法像他们的父母那样超越上一辈,与昭和男儿相对的是平成废物。
“就这样算了吧。”当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松山俊介的脑海里,他有些抗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断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还有必要再这样痛苦地活下去。
他想过自杀但又不敢尝试,活着也仅仅是为了活着。
当他陷入无法自拔的矛盾中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找到了另一条途径,相比于不成器的长子,严厉的父母更疼爱优秀的妹妹,在收到早稻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一家人决定去旅游,当然“一家人”并不包括某个因为找工作四处碰壁的人,松山家不承认无能的人。
当松山俊介接到警方电话时,出现在他脑海里最多的想法居然是终于没有人会打扰我了。
为了促进消费缓解经济压力日本银行的利率低得惊人,但就算如此经历过泡沫时代的人们已经不再信任投资,他们还是把钱存放在了最为安全的银行里。
松山俊介也不例外,他接收了父母留下的所有遗产,除去存款,住宅,所有的东西都被他兑换成了金钱存在了银行。
虽然松山俊介得到了一笔巨额遗产,但他已经丧失了进取的欲望,没有任何投资,没有任何收入,他只想活到留下的这笔钱用完的那一天。
“你在等待死亡吗?”五十岚千羽并不在意脚下的垃圾,他踩着“咯吱咯吱”声出现在了松山俊介的面前。
“对。”松山俊介十分平静,他并不畏惧死亡,日本传统死生观中,死在前,生在后,生死同重。如此,生死关联,在死的觉悟中体会生的艰难,于生的光景里淡漠死的恐惧,死便成了生的延续,但松山俊介却并不是因为这一点,他只是想完成本该多年前就完成的事情。
在日本有个习俗叫夹白骨。亲人的遗体在火化后,葬仪人员将会来通知家属装骨灰,他们会推出一个小桌子,上面是除了胸腔骨架已经被烧成小碎块外,其他部分的骨头基本完好的人体骨骼。然后家属们男左女右,两人一组,一人用筷子夹起遗骨,传递给另一人,然后将其放入骨灰罐中。
松山俊介作为最亲的人,是最后一个夹起头骨放入骨灰罐中的人。他清楚地记得在那场死者仪式中,在他夹完最后一块头骨后,葬仪人员便给骨灰罐套上了金色外套,随后念了一段时隔几十年他依旧记得很清晰的话语。
“逝者便如枯草般,重归土里,等待下一次的盛放。”
他想或许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再畏惧死亡,这么多年只不过是在准备,太年轻就死掉的话,未免会给别人增添疑惑的,相比于老人,年轻人的逝去总会无形中给人更多的悲伤,因为前者人们在某个时间点就下意识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素不相识松山俊介也不愿那些将会处理自己身后事的人们产生太多郁闷的情绪。
他不需要别人对着他说“真是可惜,明明那么年轻。”他想要安静地离开,所以他等到了现在。
“你打算现在就去死吗?”五十岚千羽四处打量着,眼中饶有兴趣。
“对。”松山俊介并不反感这位在他人生最后时刻前来打扰的年轻人,他痛恨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他只是没有与自己和解。
五十岚千羽注意到了柜子上沾满灰尘的相册,小男孩正牵着小女孩的手,身后是不怒自威的父亲和面带笑意的母亲。
松山俊介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父亲,母亲,妹妹,周围的邻居全都死了,已经没有人认识我了。”
五十岚千羽走了过去将相册取了下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纵使是他也很难将照片里笑容活泼的小男孩和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古怪味道等待着死亡降临的老人联系在一起,那不仅仅是时间的差异,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小男孩和老人之间所有的联系都斩断了。
五十岚千羽思索了一会,明白了那奇怪的空洞感来源于什么,松山俊介活在一个完全真空的世界里,人们看得到他,碰得到他,和他说话,但他却没有再和人产生任何亲密的联系,他早已缺失了构成人类的基本要素——情感。
幽暗腐朽的房屋中,一座伸出双手交叉在胸前代表与世隔绝的雕像被悄然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