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尤娜莱特和伊维特已经习惯了这种夜游的生活。
她们一起在伦敦塔下吃着涂满奶油的trifle,在圣玛丽斧头30号的“小黄瓜”面前谈论着那些造型奇特的建筑,从基督教、天主教以及东正教的区别到今天来孤儿院的医生夫妇,无论什么都可以成为她们的话题,尤娜莱特和伊维特,她们就像一对朋友般的母女。
“伊维特,你为什么要离婚?”走在伊维特身旁的尤娜莱特突然出声。
“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伊维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不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交谈已经让尤娜莱特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的认识,她知道有太多事情不仅仅是自己看上去那样浅显,所以同一个问题时隔了一个月的回答并不相同。
“如果一个男孩爱一个女孩,并且那个女孩也同样爱着那个男孩的话,他们之间就有了结婚的前提,爱情,可单单靠爱情还是不能够结婚的。”
“还需要什么吗?”
“还需要太多东西,而责任感是其中最重要的东西,尤娜莱特,你要记住,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你发觉自己恋爱了,请一定要记住,光靠一时炽热的爱情是无法支撑起婚姻这个词的,你喜欢吃糖果吗?”伊维特停下了脚步,她并没有看尤娜莱特,她的目光投向了夜色下涌动的河流。
“嗯,我最喜欢吃西瓜味的水果硬糖。”尤娜莱特并没有因为突然的问题而感到疑惑,根据过往的经验,她已经猜到了伊维特是想通过比喻的方式向她解释新的词汇。
“爱情就像是水果糖,你会因为它的味道而喜欢上它,但如果一直吃的话,你总有一天会对一成不变的味道而感到厌倦。”
“你因为厌倦而离婚吗?”尤娜莱特抬起头和伊维特对视。
"没错。"伊维特的目光飘向尤娜莱特的身后。
“那你离婚后找到了令你感兴趣的事物了吗?”
“并没有。”
“那么你那天晚上离开孤儿院就是为了去寻找自己所感兴趣的事物吗?”
"是的。"
“伊维特,你害怕孤独吗?”
“我害怕。”
“那请你握住我的手。”
“为什么?”
“我也害怕孤独,可只要一想到你,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如果你感到孤独请也试着想想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尤娜莱特的手并没有被握住,她被伊维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是我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你曾经结过婚,那么你也有过自己的孩子是吗?”尤娜莱特摸了摸伊维特的头,她觉得抚摸是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就像伊维特经常摸她那样。
“是的。”伊维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助的叹息。
“你把他弄掉了吗?”
“并没有,只不过我很少看见他了。”
“是因为离婚吗?你离婚了,所以你的孩子就被孤儿院收走了吗?”
“不,他和他父亲,也就是和我结婚的那个男人生活。”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没用的母亲,我......”伊维特没再说下去,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尤娜莱特温柔地抱住了伊维特,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这个足够当自己妈妈的女人陷入了悲伤的漩涡。
“如果你需要我当你的孩子,那么请快点结婚吧,我会在孤儿院等你来的。”
伊维特很想大哭一场,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没关系,我和孤儿院里的小孩都不一样,我应该也不是个合格的小孩。"尤娜莱特的声音像一道晚风拂过伊维特的心,她抬起头亲吻了她的额头。
如果一切都这样温柔地发展下去,或许这个世界上会多出一对真正的母女。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伊维特接起了那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的电话。
“伊维特。”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让伊维特瞬间明白了电话的另一端是谁。
“有什么事吗?沃伦。”她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也正是因为这种毫无激情如同死水般的性格自己才会和他离婚,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她的心上。
“卢卡斯病了。”男人的声音像是正在撕开的桌布。
“他怎么了?”作为一名母亲,伊维特本能地慌乱了起来。
“后续治疗还需要一笔庞大的费用,我已经将一切能借到的钱都借来了,我希望你能给予一些帮助。”
“还需要多少钱?”
“至少还要二十万。”
当电话被挂断时,伊维特心乱如麻,她这些年基本上没有什么存款,在将仅有的一些钱汇到前夫的账户上后,她坐在长椅上愣愣地发着呆。
“妈妈。”那是小男孩在这世界上第一次所说的话语,一个亲切而温暖的称呼。
“妈妈,为什么你要生气,是爸爸惹你生气了吗?”
“妈妈,为什么你要出去,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妈妈,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你是不是,很痛苦?”
“妈妈,你如果能够像个修女那样爱我该有多好。”
她根本不爱那个男人,仅仅是年少时的无知才生子结婚,面对错误的人,从这段婚姻中她所能获得的就只有无尽的苦痛。
她曾经怨恨那个孩子,因为她曾经觉得他不是礼物,而是来伤害我的身体,破坏我的生活的生物,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怀上这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和那个男人结婚,自己也就不会有着这样痛苦的婚姻。
但随着她的年纪渐长,她这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将内心情绪向自己的孩子发泄的母亲,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心中的愧疚如同旺盛的荆棘渐渐生长,最后她决定成为一名修女,这更像是一种赎罪,因为她已经不敢再去看一眼她的儿子了。
当伊维特隔着探视窗看见那个相貌已经有了些变化的孩子时,一股内疚涌上了她的心头,卢卡斯,在没有母亲陪伴的时光里,你是否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