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过神来是,他用余光瞥见了考官站在他的身后侧,似乎在看那许成灰的卷子,也可能在看他的卷子,许折也不以为意。
他的身后,许成灰的卷子一片雪白。他盯着眼前画着淡淡山水的屏风,双目无神,就像一个木头傀儡。
许折整理思路,在稿纸上开始试作采桑子,片刻后放弃了,再试做菩萨蛮。
……
自此,第一天的考核便差不多算结束了。
又过了不到两刻钟,钟声三响,所有人都停笔等待考官收卷,最后待考官核对无误后,考生依次在花名册上签了名,才被准许离开。
乐安镇,“药言”老医馆。
年轻的郎中手里拿着一根稻草杆,脸色平静地逗弄着一只灰色的小老鼠。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他回过头,若有所思。
角落里那滴沥青终于是落了。
灰色老鼠叽叽地逃开了,黑色的眼珠子满是惶恐。
年轻郎中将稻草杆放在许成灰躺过的病床上,走到墙角,探出头。
碗里人形沥青块,安静蜷缩着,后背抵在碗口的小孔上。
年轻郎中走开了,面无表情。
陈小青在候考区域扒望着,见了许折出门,急忙挥手:“少爷!这儿!”
日头已过中午,阳光正好,秋意不凉人。
许折走过去,随口问了声:“早上在做些什么?”
“在等你考完呀。”
“哦。”
许折应了一声,临走前回头看了许成灰一眼。
他嘴唇乌青,神色有些挣扎之意,额头汗水密布,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许折微微皱眉,不再管他,带着陈小青去吃了一些东西,而后淘了些志异怪谈类旧书,回旅社消磨了半日光阴。
亥时,夜星璀璨,万家灯火息了九成,陈小青早早地便回房睡下了。
许折站在窗边,极目远眺,远处高高耸立的青楼暖光旖旎,像指向深渊的灯塔,他想。
干笑几下,关上纸窗自温了一壶酒,半壶暖身,半壶润刀。
将短刀收进袖子,许折步履从容地下了楼,而后隐入莽莽黑暗。
第二日,白天,无事发生,略。
晚,戌时三刻,月明星稀,东风摇影。许折整理一下衣衫,藏着短刀推开门打算离开。
陈小青忽然也推开了自己的房门,站着问道:“少爷是要去逛晚市吗?小青也想去……”
“回房去睡。”
“可还没到睡觉的时辰呢。”
“你是在反驳我吗?”
陈小青后退一步,忙道:“啊,不……不敢,我这就去睡……”说完,幽怨地看了许折一眼,然后关了门。
自从亲手将她的奴仆契书烧掉,她的心态就在一天天变化着。
现在的她从律例来讲,已经不再是谁家的小侍女了,许折已经没权利从律法的层面来要求她做些什么事了。
潮湿的陈年秸秆自小巷最深处铺到了阡陌之上,苍白的月亮照着许折身上,直到他遥遥地消失在幽深的小巷中。
许折的布鞋底层很快便有些湿了,边缘也沾上了污秽的泥渍,脚下的秸秆想来已铺有数日之久。